孔子作为人师,常以“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自励,亦以此自慰。诲人不倦含义如何,孔子如何不倦地诲人?似清楚,也还值得探讨。
孔子自称: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论语·述而》)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
(《论语·述而》)
正因为他有诲人不倦的精神,所以“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论语·述而》)。
孔子称:“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礼记·中庸》)固然是谦辞,究其行迹,此“四未能”,虽非出乎本意,倒也大致符合实情。表示他为了专心致志地授业,作出了多大的牺牲。他未提到的“第五道”:所求乎师,以事弟子,能也。
然而,孔子却常常担心自己不能胜任教诲之事。他有“四忧”:“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论语·述而》)堪称忧道不忧贫的君子。以“学之不讲”为忧,正如李贽所说,知圣人之忧,便知圣人之乐(李贽:《四书评》)。
尽管他毕生孜孜不倦地学,滔滔不绝地诲,他仍不满足。晚年甚至还自责:“吾有耻也,……幼不能强学,老无以教之,吾耻之。”(《荀子·宥坐》)
诲人不倦之“诲”,在《论语》中同“教”有别。《说文解字》注:“诲,晓教也。”段玉裁注:“晓教者,明晓而教之也。训以柔克,诲以刚克,《周书·无逸》‘胥训告,胥教诲’是也。晓之以破其晦,是曰诲。”
人类教育文明的早期,“上所施,下所效也”的“教”,尚未定型。教化,主要是间接的潜移默化的影响,而“诲”属言教,为直接施加影响的方式,故为“晓教”。孔子提到“吾与回言终日”(《论语·为政》),其诲人不倦之精神可见一斑。
孔子之诲,是在同弟子打成一片的情境中进行的:“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论语·述而》)不仅如此,他还同弟子坦诚相见:“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论语·述而》)这个表白已由其弟子陈亢通过侧面调查予以证实: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www.daowen.com)
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
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论语·季氏》)
孔子诲人的意念,愈老愈强烈:“君子有三思,而不可不思也。少而不学,长无能也;老而不教,死无思也;有而不施,穷无与也。是故君子少思长则学,老思死则教,有思穷则施也。”(《荀子·法行》)
夫子总是把“诲”同“学”联系在一起。“学”是“诲”的源泉。孔子学而不厌的精神,众所周知。值得一提的是,他曾说:“如垤而进,吾与之;如丘而止,吾已矣。”荀子提到这句名言,联系当时世道,不禁感慨系之:“今学曾未如疣赘,则具然欲为人师。”(《荀子·宥坐》)这就是说,现在有些人,所学到的东西还不如肉瘤,既少而又无用,却自以为堪做人师。
其实,孟子早就告诫:“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孟子·离娄章句上》)明代李贽读到这里,感慨更深一层:“‘好为人师’,哪个去师他?”“今人‘好为人师’者,亦饥寒迫之耳。其胸中实是怕极,何敢言‘好’?”(李贽:《四书评》)
孔子为什么会对教诲弟子如此执着呢?用他自己的话说,便是:“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论语·宪问》)表明他诲人不倦系出于对弟子由衷的关爱。
孔子弟子对乃师一往情深,以颜渊为最。正由于孔子对弟子情笃,当颜渊英年早逝时,孔子连声哀叫:“天丧予!天丧予!”子哭之恸,连在场的其他人亦为之动容:“子恸矣!”(《论语·先进》)弟子冉伯牛有疾,大概得的不治之症。孔子自牖执其手,哀叹:“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论语·雍也》)
孔子即使是对其弟子的某种行为表现不满,有时甚至出言不逊,无非是爱之深,恨之切。如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孔子斥其“贼夫人之子!”(《论语·先进》),是对误人子弟的行为不满。孔子对同他过从最密的弟子如子路、颜渊反而显得随便。如子路在其身旁,“行行如也”,“子乐”。随口说:“若由也,不得其死然。”(《论语·先进》)似乎不近情理,实为“乐极之词”(李贽:《四书评》)子畏于匡,师徒失联。颜渊晚到,孔子突然冒出一句:“吾以女为死矣。”(《论语·先进》)似乎骂他,其实情急之际,可能担心其爱徒遭遇,蓦然重逢,不觉惊喜,这才发出如此“情急之词”(李贽:《四书评》)。颜渊也在情急之下,答以“子在,回何敢死?”甚妙。
颜渊对乃师以父视之,夫子心中有数,但他并不把颜渊当作儿子看待:“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论语·先进》)关于孔子为什么表示“不得视犹子也”?同对下文“夫二三子也”的理解相关。以往注家把这句话同对颜渊厚葬联系起来,其实,亦可解为:不是我对颜回薄情,我要对弟子一视同仁,不宜偏爱。杜成宪博士评注:除了对弟子一视同仁而外,或许同维护师—弟子名分相关。
其实,孔子对弟子的感情深于父子之情。从《季氏·陈亢问于伯鱼章》可知。陈亢通过向伯鱼(孔子之子)探听他们父子之间的谈话,意外地发现:“君子远其子也。”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人师精神?是一种至诚的精神,忘我的精神。“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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