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扬州学派对汉学的总结与批判

扬州学派对汉学的总结与批判

时间:2023-1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扬州学派承认和正视考据学的伟大成绩,阮元称赞清代汉学家考据治经的成就。扬州学派批判“汉学”的矛头主要指向两个方面:一是汉学末流思想僵化;二是存有严重的门户之见。另一位扬州籍学者凌廷堪也注意到了汉学走入极端的现象。除了打通学术的界限,扬州学派还主张调和“考据”和“义理”的关系。扬州学派在这方面较为推崇戴震的为学方法,即“故训明则古经明”的见解。

扬州学派对汉学的总结与批判

扬州学派的多数学者生长于考据学鼎盛的时期,深受其风气影响,在许多方面继承了汉学家们的优良传统,如提倡实事求是的治学原则,注重音韵、训诂、辑佚、校勘、辨伪、整理等考据学法的运用。扬州学派承认和正视考据学的伟大成绩,阮元称赞清代汉学家考据治经的成就。他认为:“我朝小学训诂远迈前代,至乾隆间,惠氏定宇、戴氏东原大明之。”凌廷堪也认为惠栋和戴震首倡“汉学”,为考据学发展奠定基础,有其积极进步的一面,宋明时期养成的喜空谈、好臆断的空疏学风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扭转,乾嘉学者“多知崇尚汉学,庶几古训复申,空言渐绌,是固然已”。正是由于惠、戴等学者的推动,考据学在乾嘉时期发展到鼎盛时期,“几乎独占学界势力”,上至帝王,下到商贾,无不以附庸考据之风为荣。但扬州学者更为可贵之处不仅仅在于继承,如果是仅仅继承了吴、皖两派的治学精神与方法,没有新的创见和突破,就很难将之称为一个独立的学派,充其量只是其他学派的一个支流。因此,我们认为扬州学派更为可贵之处在于其大胆的批判精神,尤其是这种批判发生在考据学如日中天、千万人“靡然从之”之时。

扬州学派批判“汉学”的矛头主要指向两个方面:一是汉学末流思想僵化;二是存有严重的门户之见。“汉学”之僵化在汉学首倡者惠栋身上就初现端倪,惠栋提出“经之义存乎训”和“凡古必真,凡汉皆好”,这种提法在“汉学”发轫之初是有一定的革命意义,但演变到后来就变成了僵化的教条,导致许多学者转宗汉儒遗说,“而汉儒中所据者,又唯郑康成、许叔重”。针对惠栋“凡古必真,凡汉皆好”的观点,焦循提出,“学者言经学则崇汉,言刻本则贵宋。予谓汉学不必不非,宋板不必不误”。而且,焦循认为儒家的宗主是孔子,不是汉代经师,汉代经师虽去古未远,但他们解释的经典也未必全部符合圣人的真意。“学者述孔子而持汉人之言,惟汉是求,而不求其是,于是拘于传注,往往扞格于经文,是所述者汉儒也,非孔子也。”这就明确提出了不以汉人之是非为是非,树立了“实事求是”的治经原则。焦循曾一针见血地指出惠栋治学的不足之处:“东吴惠氏为近代名儒,其《周易述》一书,循最不满之。大约其学拘于汉之经师,而不复穷纠圣人之经,譬之管夷吾,名曰尊周,实奉霸耳。”因此,焦循的易学研究既不完全依据汉代的注疏,也不轻信宋儒的研究,他根据自己在象数方面的研究心得,自创了一套研究《易》经的方法,这是他在易学研究方面超越惠栋的具体体现。

另一位扬州籍学者凌廷堪也注意到了汉学走入极端的现象。“浮慕之者,袭其名而忘其实,得其似而遗其真。读《易》未终,即谓王、韩可废;颂《诗》未竟,即以毛、郑为宗……不明千古学术之源流,而但以讥宋儒为能事。所谓天下不见学术之异,其弊将有不可胜言者。”考据学者拘泥于汉代经说就会出现门户习气太重的毛病,不能兼容并蓄、融会贯通。焦循认为学者治学需要泛观博览,才能汲取众家之长,最忌讳“执一废百”。他在家训中正告后人:“学经者博览众说而自得其性灵,上也;执于一家以和之,以废百家,唯陈言之先入,而不能自出其性灵,下也。”焦循指出了考据学发展中存在的主要问题,考据学家虽然在复原经典方面做出了重大贡献,但是过于拘泥于汉人成说,忽视了汉以后的百家之长,未能以历史的眼光看待学术的继承、发展和演变,故而也就不能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推进。

前文提到的扬州学派学者多生活在清代汉学极盛期之后,不仅汉学阵营内部开始自我反思,程朱理学和汉学之间也互相争鸣。在这种学术环境影响之下,扬州学派诸学者开始积极寻求各个学派间的调和之道,焦循主张做人和做学问一样都要奉行“忠恕”之道。他批评学者“自据其所学”,不能看到其他学者或学派的优点,更有甚者,“虽明知其善”,但是为了意气之争和门户之见,则一定要和对方相抗衡。他认为先秦九流二氏、汉魏经师、宋明的朱陆之争,“其始缘于不恕”,因此,他主张做学问应该有着融会贯通的气象,“舍己克己”、“善于人同”。有鉴于此,扬州学派学者身体力行,纷纷提倡和践行通儒之学,阮元将学者定义为“通儒”和“陋儒”,“陋儒”就是固执于一家之言,不知变通,一心攻读八股词章之学,醉心于功名利禄。而“通儒”则是能“笃信好古,实事求是,汇通前圣微言大义”。根据此定义,扬州众多学者大都可以称得上通儒,焦循、阮元自不必说,学问旁涉内容涉及四书、五经、史学文学、诗词、戏曲、医学、算学等;焦循在经学研究方面也力争做到“以经文为主,以百家子史、天文、数算、阴阳、五行、六书、七音等为辅,汇而通之,析而辨之,求其训诂,核其制度,明其道义,得圣贤立言之旨,以正立身经世之法”。前文述及的汪中打通了经学与诸子学的壁垒,开诸子学复兴之先河,亦可称之为通儒。王念孙所著《读书杂志》校勘对象涉及经史百家,其子王引之亦继承其父通儒之风。凌廷堪则“读书破万卷,肄经邃于士礼,披文摘句,寻例析词,闻着冰释。至于声音、训诂、九章、八线,皆造其极而抉其奥。于史,则无史不习……”以上诸人皆是扬州学派的中坚人物,他们治学都打通了学科间的界限,突破了前辈汉学家考经的藩篱,大大扩展了考据学的领地,显示出了通儒的气象。

除了打通学术的界限,扬州学派还主张调和“考据”和“义理”的关系。扬州学者看到许多汉学家皓首穷经,只重视恢复经典的本来面目,而忽视了经典的义理价值,走向了与理学末流相反的另一个极端。扬州学派在这方面较为推崇戴震的为学方法,即“故训明则古经明”的见解。戴震认为:“然病夫《六经》微言,后人以歧趋而失之也。言者辄曰:‘有汉儒经学,有宋儒经学,一主于训诂,一主于义理。’此诚震之大不解也者。夫所谓义理,苟可以舍经而空凭胸臆,将人人凿空得之,奚有于经学之云乎哉?惟空凭胸臆之卒无当于贤人圣人之理义,然后求之古经。求之古经而遗闻垂绝,今古悬隔也,然后求之故训。故训明则古经明,古经明则贤人圣人之理义明,而我心之所同然者,乃因之而明……贤人圣人之理义非它,存乎典章制度者是也……彼歧故训、理义二之,是故训非以明理义,而故训胡为?理义不存乎典章制度,势必流入异学曲说而不自知。”在戴震这里,如果想要弄明白往圣先贤作品中的义理,必须有正确的方法,即以经籍和典章制度为中介,先将在历史长河中散佚、篡改和意义难明的典籍搜集整理,再通过考据学的方法去还原其本来面目,进而才能达到最终闻道的目的,也即先广为搜集、严为考证、精为义理的研究思路。(www.daowen.com)

由此,戴震强调:“经之至者道也,所以明道者其词也,所以成词者未有能外小学文字者也。由文字以通乎语言,由语言以通乎古圣贤之心志,譬之适堂坛之必循其阶,而不可以躐等。”作为考据学大师的戴震,受到许多学者的推崇,但在考据之风盛行的情况下,人们只重视他在考证方面的功劳,而忽视他在义理阐释方面所作出的贡献。扬州学者十分重视戴震的义理学著作,凌廷堪提醒学者不要忽视戴震的义理著作。他称:“先生之学,无所不通,而其所由以至道者则有三,曰小学,曰测算,曰典章制度。至于《原善》、《孟子字义疏证》,则古训而明义理,盖先生至道之书也。”焦循认为在“汉学”没有兴起之时,为矫学者空谈之弊,提倡考据之学,意义深远,保存和恢复了古代典籍的本来面目。但是在考据之学已经风行海内之后,学者就要避免走向极端。“古学未兴,道在存其学;古学大兴,道在求其通。前之弊,患乎不学;后之弊,患乎不思。证之以实而运之以虚,庶几学经之道也。”何为运之以“虚”?就是要求学者在证“实”的基础上进一步推究、思考经典文本中蕴含的丰富哲理,将古圣先贤的智慧再现于世间。我们可以看到在焦循这里已经出现了融通汉宋的努力,他将考据和义理统一起来,在已经证“实”的确定文本基础上,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参悟和阐发义理。可见,焦循的义理阐发不同于宋儒那种不依托于文本、但求于心、六经注我,甚至引释、道入儒的做法。不过,他与宋儒解经的做法也有一定的相同点,如有学者指出的,焦循认可了宋学在文本解释形势下的主观心理活动的作用,即强调学者的创造性和主观能动性,这也是一切真正的为学致思的普遍性特点。

阮元既是乾嘉后期的一代名儒,也是朝廷的封疆大吏,他在当时的士林之间具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被认为是“汉学”的大护法。阮元对于清代考据学贡献极大,这里提及阮元主持编纂的几部主要的著作,其一是《十三经注疏》,阮元主持校刻的《十三经注疏》在诸多的“十三经”的注释版本中是最为完善的,总共四百一十六卷,并撰《校勘记》附于诸经卷末,号为善本,是迄今为止最好的版本,是今天研究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宝贵资料。其二是《皇清经解》,全书共一千四百卷,收录了清代七十三位重要学者的一百八十三种重要著作,基本上将清代学术之精华都网罗在内,对清代学术的保存做出了重要贡献。阮元之所以重视汉学家的工作,是因为他把文字、音韵训诂看作入学的门径,门径一旦出错,学问也就迷失了方向,哪里能达到为学之目的呢?清代中前期,理学家在朝堂之上占有重要地位,汉、宋之间的争论一直未能平息,阮元作为朝廷重臣,既受到考据学者的影响,也能接触到众多的理学名臣,因此能够相对客观看待汉学和宋学的优缺点。他认为宋代学者的错误正是在于“求道太高,卑视章句,譬犹天际之翔出于丰屋之上,高则高矣,户奥之间,未实窥也”。而汉学家则“但求名物,不论圣道,又若终年寝馈于门庑之间,无复知有堂室矣”。阮元认为,汉、宋学问之优点则在于“两汉名教,得儒经之功;宋明讲学,得师道之益,皆于周孔之道得其分合,未可偏讥而互诮也”。因此,唯有取汉、宋二家之长方能窥其径、登其堂而入其室。

由上大致分析可知,扬州学派的朴学思想,有两个重要的内容:一是重新发现了先秦诸子学,并对诸子学的文献予以搜集、整理、考辨;二是对清代汉学予以了一定的反思,在此基础上强调通儒之学、考据义理并重、汉宋兼采的思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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