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艮批评当时的科举考试只重视通过文辞取士,而不是以道德仁义及其践履的情况来取士,他认为这违背了儒家的教化之道。对此,他在阐述其基本政治主张的《王道论》里有大段论述:
后世以来,非不知道德仁义为美,亦非不知以道德仁义为教,而所以取士者,不专以道德仁义而先于文艺之末。故上有好者,下必有甚者矣。故当时之士,自幼至老,浩瀚于词章,汨没于记诵,无昼无夜,专以文艺为务。盖不如此,则不足以应朝廷之选而登天子之堂,以荣父母,以建功业,光祖宗而荫子孙矣。方其中式者,虽田夫、野叟、儿童、走卒皆钦敬。故学校之外,虽王宫、国都、府郡之贤士大夫,皆文艺之是贵,而莫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之学,而况于穷乡下邑、愚夫愚妇又安知所以为学哉!所以饱食暖衣,逸无居教而近于禽兽,以至伤风败俗,轻生灭伦,贼君弃父,无所不至。而冒犯五刑,诛之不胜其诛,刑之无日而已。岂非古所谓不教而杀罔民者哉!呜呼!言至于此,可不痛心!今欲变通之,惟在重师儒之官,选天下之道德仁义之士以为学校之师。其教之也,必先德行而后文艺,废月书季考之繁,复饮射读法之制,取之法科贡之典。祖宗旧制虽不可废,当于科贡之外,别设一科,与科贡并行,如汉之贤良、方正、孝廉,我太祖人才之类,不拘成数,务得真才。其宾兴之典,当重于科贡。果有真才而位列,亦出进士之右。其科贡之中,苟文优而行劣者必在所黜,行优而文虽劣者亦在所取,精神意思惟以德行为主。使天下之人晓然,知德行为重,文艺为轻。如此,则士皆争自刮磨砥砺,以趋于道德仁义之域,而宾兴可行矣。
王艮认为,正是因为科考取士的导向,使得人们狂热追求形式意义上的文辞,而对道德仁义有所疏忽。人们只看到科考入仕的荣耀和利益,而罔顾实质性的道德生活。这样的风气,造成了人们拒斥道德教化,沉溺于表面的记诵词章,以致于道德沦丧、刑罚备至。如何改变这一局面?王艮提出师儒教化的解决方案。他认为,要高度重视师儒之教,通过具有道德仁义精神的师儒来推行教化,淡化文艺之教,重视道德之教,改变简单从文辞取士的做法,恢复古代的举贤良方正的德行选举法,恢复古礼中教人之法,引导天下人崇尚德行、德性,真正落实儒家的教化之道,以此改善社会政治生活中的风气。(www.daowen.com)
为此,王艮力倡“大成师道”说,并以此来说明一个儒者应该如何发挥自身在政治社会中的作用,换句话说,王艮试图在回答真正的儒者应该如何用自身所承载的“圣人之教”来影响现实或未来的政治,而不是以文辞等知识技术性来获得一时之誉。为了让“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之学”压倒文辞之学成为人们的追求,有必要发挥儒者的师道作用。
所谓“师道”,指的是教化之道,在古典政治话语系统中,君和师在民众政治生活中同样重要,而以君和师为主体所蕴涵的君道和师道也是互相对应,保证政治生活和政治秩序得以为继,所以师道在中国古典政治哲学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在儒家理想中,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代表理想的君道,有德有位,“儒者之道”能够在现实政治生活中得以落实,但是周公之后,儒者没有了“位”,故而只能讲“儒者之教”,其代表者就变成了没有权位的孔子、孟子。“儒家之教”的推行者因为“有德无位”,故而往往很难落实“儒家之道”,只能靠一代代的儒者传递“儒家之道”,以俟来者。因此,在中国古典儒家政治哲学里,师道还代表着“道统”的承传和不绝如缕,指代着儒者的圣人之教,与儒家价值的传递休戚相关,关涉政治合理性。道统的承续,需要师道的维持,也就是道统要通过圣人之教的传递者——“师儒”来永续保持下去。在这种关系中,师道保证道统的确立,促进政治的合理性。师道的挺立,具体说来,就是以圣人之教教化天下,从而确保政治社会的良好生活因为人人受到教化而得以实现。受到教化的人便会增多,家国天下从而也得以平治。从这个意义上讲,师道、儒者之统的确立对于政治社会至关重要。在一个共同体里确立师道,就是确立传递圣人之教的这部分共同体成员意志的权威性,从而凭借这种权威去教导主导政治事务的成员(如君主),使之按照圣人之教从事政治事务,所谓“得君行道”。师道作为圣人之教,作为儒者之统,对于政治社会的延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朝代可以更迭,但文明社会的精神、价值不会因朝代的更迭而有所变化,这样,文明的赓续才有希望,这正是师道的意义所在,正是因为认识到师道在政治中的重要意义,所以儒家学者十分重视师道。王艮大力强调“师道”,其意图和意义大致也可以用上述语言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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