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艮从孟子所言的“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孟子·离娄上》)以及《大学》里的“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以修身为本”这些儒家经典思想中得到启发,又从王阳明注重主体性的立场出发,推出“以身为本”的政治哲学观念,这就是著名的“淮南格物说”。王艮说:
止至善者,安身也。安身者,立天下之大本也。本治而末治,正己而物正也,大人之学也。是故身也者,天地万物之本也,天地万物末也。知身之为本,是以明明德而亲民也。身未安本不立也,本乱而末治者否矣。本既不治,末愈乱也。故《易》曰:身安而天下国家可保也。不知安身,则明明德亲民却不曾立得天下国家的本,是故不能主宰天地,斡旋造化。
《大学》里说“止与至善”,又说“知止而后能安”,结合“壹是皆以修身为本”,据此,王艮将“止于至善”理解为“安身”,将“修身”改造为“安身”。王艮的这种转化,把“身体”或者人的肉身存在置于非常重要的位置。“修身”包含着淬炼个体品德的意思,主要偏向于修养精神生命并在日常生活中体现出来的意味,而“安身”虽依然包含精神修炼的意思,但在王艮的视野里,更多的具有保全肉身、安顿肉身的意思。在《明哲保身论》里,王艮这样说道:(www.daowen.com)
“明哲”者,“良知”也。“明哲保身”者,“良知”“良能”也。所谓“不虑而知”,“不学而能”者也,人皆有之,圣人与我同也。知保身者,则必爱身如宝。能爱身,则不敢不爱人。能爱人,则人必爱我,人爱我,则吾身保矣。能爱人,则不敢恶人。不恶人,则人不恶我。人不恶我,则吾身保矣。能爱身者,则必敬身如宝。能敬身者,则不敢不敬人,能敬人,则人必敬我。人敬我,则吾身保矣。能敬身,则不敢慢人,不慢人,则人不慢我。人不慢我,则吾身保矣。此仁也,万物一体之道也。以之齐家,则能爱一家矣。能爱一家,则一家者必爱我矣。一家者爱我,则吾身保矣。吾身保,然后能保一家矣。以之治国,则能爱一国矣。能爱一国,则一国者必爱我。一国者必爱我,则吾身保矣。吾身保,然后能保一国矣。以之平天下,则能爱天下矣。能爱天下,则天下有血气者,莫不尊亲。莫不尊亲,则吾身保矣。吾身保,然后能保天下矣。
《诗经》中说:“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诗经·大雅·烝民》)在宋明儒家重视的四书中,《中庸》里也曾引用此句,“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被。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谓与”。王艮从这些儒家经典中得到启发,认为保全肉身既是人皆有之的先天本能,也具有崇高的精神性意义。从治国的角度来看,这里的“身”,指的是政治实践主体的客观存在。王艮强调,个人的感性存在,即“身”,应是天地万物之在、明德亲民之事的根本,故而主宰天地斡旋造化要从安身处下手,“身安而天下国家可保”。这就将“安身”这一个体自保行为列为政治生活的首义了,是政治活动的前提,将家国天下的政治事务与个体之“在”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这也就是王艮所谓的“知得身是天下国家之本,则以天地万物依于己,不以己依于天地万物”。在王艮看来,天下国家所代表的政治共同体不是个体存在的依据,反而共同体的存在要有赖于个体的存在。不仅如此,个人的存在还是衡量家国天下政治事务的标准,所谓“吾身犹矩,天下国家犹方。天下国家不方,还是吾身不方”。正因为王艮将安身看作政治事务的根本、依据、标准,所以他一再表示,要实现儒家“家齐、国治、天下平”的政治秩序,一切要从安身出发,“安身以安家而家齐,安身以安国而国治,安身以安天下而天下治”。若不知安身而从事政治事务,就失去了正当性,“不知安身,便去干天下国家事,是之为失本” 。显然,王艮认为个体的保全是共同体治理的前提。王艮认为,如果人们期望自己得到保全,那么也必定保全他人,因为保全自己和保全他人是互为因果的,如果人与人之间是互害的关系,那最终谁也得不到保全。保全自己进而互相保全,在王艮看来,也体现了“万物一体”的原则,每个人都渴望得到保全,“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保全,可以拓展到家、国乃至天下的治理中,以保全自身的意识去保全家国天下,因为只有家国天下得以保全,自己才能得到保全。个体与家国天下的关系,如同个体与个体之间的互相保全关系,也是互为因果的。这样看来,追求自我的个体保全,不再是一件不道德的事,而是合乎治理逻辑的一种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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