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润的驱动下,许多未经许可的有关国会报道的报刊小册子也相继问世,它们被认为是对议会特权以及英国宪法最危险与无礼的冒犯,议会采取一系列措施对其进行控制与惩罚。事实上,议员们出于名利的考虑,会将自己的议会发言透露给相关报刊,因此,国会禁令不仅仅针对未经出版许可的报刊和小册子,同时也针对相关议员的这种泄露国会辩论的行为。早在1641年7月13日,议会下院就曾谴责迪格比勋爵(Lord Digby)未经议会授权许可擅自出版议会发言,内容命令如下:“议会议员未经议会许可不得以印刷形式泄露或出版他在议会中的发言内容。”十天后,重申此项规定:“任何议会议员必须强制遵守不得将议会辩论、提议、发言记录等内容泄露之规定。”然而,规定很快就被打破,1642年2月2日,爱德华·迪尔林勋爵(Sir Edward Dering)因出版了«议会发言集»(A Collection of Speeches)被认为侵害了议会特权与荣誉,并以85票支持对61票反对的结果被取消议员资格,投入伦敦塔监狱[110]。1642年3月22日,议会再次表明其决心:“无论何人,不经议会特批,印刷或出售议会辩论与发言均会被视为蔑视议会特权并将受到相应的惩罚。”6月24日,议会又一次声明:“禁止印刷和出版任何造谣、中伤或诽谤国王、王国、议会或苏格兰的小册子,已经出版的必须压制。”[111]诸如此种法令在长期议会时期一直有着强大的约束力。那么,看似民主的长期议会,为什么会如此压制议会新闻报道呢?
在探讨社会变迁与信息传播的过程中,于文分析道:在内战、复辟和光荣革命并建立君主立宪制政体的过程中,议会通过一系列法案削弱了王权,以人民代表的身份自居。但在事实上,此时的议会制度是极不民主的,它仍然保留着革命前旧的选举法。下议院议员选举完全操纵在土地贵族和乡绅的手中[112]。奈特·亨特的研究指出:“议会虽然乐意承认人民印刷出版有关公共事务的普遍权利,但同时也随时准备行使议会手中的权力,正如这些权力被习惯性地使用一样,用来镇压任何对它的权威具有威胁的表现。”[113]这样的描述在某种程度上也回应了埃里克·方纳对不列颠自由的分析,即:不列颠的自由是中世纪衍生而来的产物,它具体意味着“自治或通过合同、宪章、王皇召令对某些特殊群体予以免征税收在内的种种正式特权”。我们知道,内战时期的英国仍然是一个等级森严的贵族社会,在它严格限制的政治社会,那些拥有投票权和担任公职的人们才是真正享有自由的人,这样的自由即源于当时人们生活的等级社会的经验,同时也在事实上构成了一种等级世界。“现代意义上的个人权利几乎是不存在的,而政治与经济特权只能为某些社会阶级所享有,其他的阶级则被剥夺了这些权利。”[114]由此看来,长期议会期间的民众政治参与更加像是议会在政治危机时刻对民众力量亦即公共舆论的利用,然而,这在客观上对民众政治参与和公共政治文化培育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17世纪政治变动的成果,其中包括长期议会时期的出版自由政策,从一方面来说,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政治民主化的起步,“只有少数人参与的民主并非民主的‘伪钞’,它是民主发展的一个必要阶段”[115]。
在随后的日子里,伴随着报刊的成长,选举权逐渐扩大,英国民主缓步发展。然而,议会并非是出于真正的民主意愿,它更多的是维持王权中央统治与贵族地方自治之间的平衡,一旦掌握政权,就将广大的民众排除在政治议程之外。这就无怪乎议会将相关的辩论与报道看作自身的特权,不允许未经特许的报道以任何形式出现,无论是小册子合集或是定期出版物。因此,亨特分析说:议会终于得以召开,它向人民说明自身的职权,尽管它继续向民众公开议会内有关国家公共事务的讨论,“但当它病态地意识到自身的行为受到攻击时,它就会背叛这个原则”[116]。最能说明这一点的无疑是议会中的长老派,在将保守党与教会保皇党驱逐出议会并且完全获得国家权力之后,如同之前的任何政治团体一样,长老派力图确立新的统治秩序和规范,着力压制反对的声音与力量,于1643年6月颁布«出版管制法»。弥尔顿著名的«论出版自由»就是针对这样一部议会颁布的专制法律为出版自由做出的辩护,在其著名的十四行诗«长期国会重新出现迫害良心的人有感»中,他尖锐地指出:新的长老派议员只是旧的牧师而已[117]。就英国历史来看,无论是专制的王权掌握国家最高权力,抑或是议会掌握国家最高权力,任何权力不得到限制,都会走向专制集权,这一古老的智慧在人类历史上不断被验证,实证的历史过程比任何理论都更加丰富,同时也更加令人信服。(www.daowen.com)
18世纪初期,关于议会报道的限令依旧严苛,但事情到了18世纪末期发生了质的变化:议会上下两院在公众的压力下作出让步,尽管之前颁布的关于报道议会辩论的禁令从来没有正式取消,但报刊不但被默许报道有关议会议程与辩论,议会中还专门设置了记者席,供记者旁听记录。这样的转变是如何发生的?报刊在此过程中是使用什么样的技巧来规避议会禁令、公开政治信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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