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清江渔父吟:张仲羲叙事诗与传统村落

清江渔父吟:张仲羲叙事诗与传统村落

时间:2023-1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张仲羲取贡后,被授予军职,据其诗稿《清江渔父吟·雪泥鸿爪图十四册》载,转战于湘鄂川三省缉贼,足迹所到之处有岳阳、武昌、钟祥、黄州、蕲春、宜昌等地。晚年,张仲羲隐退在故居官店车营设馆授徒,编撰诗稿《清江渔父吟》。《清江渔父吟》中有不少怀古诗,多为借古喻今。张仲羲《清江渔父吟》手稿张仲羲的叙事诗,亦非寻常之作。

清江渔父吟:张仲羲叙事诗与传统村落

张继和,字仲羲,派名张继和,号春谷,又号介然。清光绪七年(1881年),年已47岁的张仲羲以建始县学廪生的身份奉诏入太学。清光绪九年(1883年),湖北省督学使高某赴施考贡,方取其为贡生,故张仲羲诗有“十年贡树晚生香”的诗句。张仲羲取贡后,被授予军职(具体职务不详),据其诗稿《清江渔父吟·雪泥鸿爪图十四册》载,转战于湘鄂川三省缉贼,足迹所到之处有岳阳武昌钟祥黄州、蕲春、宜昌等地。约于清光绪十年(1884年)奉两江总督左宗棠和湖广总督涂宗瀛之檄到四川缉贼。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母亲去世,张仲羲回梓服阙。清光绪十三年(1887年),父亲又去世,因此,他继续在梓服阙。清光绪十六年(1890年),服阙期满,省督学赵某赴施录科,由时任建始县知县姚学康举荐出仕,任官店团总,教练团丁,设防御寇。晚年,张仲羲隐退在故居官店车营设馆授徒,编撰诗稿《清江渔父吟》。根据诗稿批注的年号推算,他逝于民国十三年(1924年),终年90岁。

张仲羲奉诏入京之前,受善后局之檄任清光绪十年(1884年)《施南府志续编》采访之职(见清光绪版《施南府志续编·人物志》),据其诗所载,他于此期间同时纂修《建始县志》,现存《清江渔父吟》诗稿,收录其毕生诗作600多首,其曾孙张万举收藏于鹤峰方得以传世。

张仲羲的诗题材广泛,内容丰富,切中时弊,格调高昂。湖北省督学使高题对其作了很高的评价:

感时事则慷慨殷忧,纪游览则悲壮淋漓,述交谊则沉郁顿萃,及山林寂处,又颇有王韦逸致……

张仲羲的五古诗、七古诗,写军营生活的居多,这与他的戎马生涯、南征北战的军旅生活密不可分。他描写军旅生活慷慨激昂,在描写战事的同时,抒发自身感受。如任官店团总时所作题为《己亥正月团防解严再叠韩韵呈曾衡圃明府》诗:

抛弃笔砚陡从公,段分前后左右中。清江南团三百里,君以为雄谁不雄。父老相泣捧马首,道我人厄胜天穷。龙颠凤倒彝伦,异教抵隙煽妖风。触蛮角逐邻衅起,小淌况与麻柘通。阳巴鹤乐兵团集,建南一面守备空。先生请命慈父母,胶漆相投水乳融。前临极冲金鸡口,次厄中权武圣宫。裹粮坐甲团勇集,风霜兵燹彻夜红。但令师行如流水,同舟共济在和衷。我闻此语心胆碎,万家性命责眇躬。进不挑衅南北党,退不规避死生同。一夫当关万人失,鸟惊兽散时局终。鸡犬无声盗贼息,借众人力匪余功。归来养疴南山下,雪压蚕丛月影胧。忽奉铁画银钩字,祥光涌出大明东。

这首诗是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张仲羲奉命堵截长乐县(今五峰县)、巴东县等地哥老会起义时写的。张仲羲任官店团总,忠于清廷,这首诗表达了他确保一方疆土太平的雄心壮志。

《清江渔父吟》中有不少怀古诗,多为借古喻今。如《日出入行》,就是通过感怀古代圣贤的匆匆逝去来表达自己韶华已逝、壮志未酬的情怀:

扶桑捧出大明东,万里金波射碧空。朝浴咸池夕蒙汜,翻云入海摩苍穹。南北有盘古不消之冰八万四千丈,东西有混沌未凿之穴一息八十返罡风。章亥步之游四极,羲和鞭之驾六龙。夸父追逐不及道渴死,鲁阳挥戈驻景骋英雄。三皇开辟驹过隙,五帝圣明日升中。维时巢居舟处,横流水洪。尧咨嗟,舜吁咈,鲧则殛死羽渊之下化黄熊。禹登宛委山,斋居黄帝宫;夜梦苍水使,大地脉络通。支乌祈锁清淮下,乘龙驾鼍告成功。此后日昃文不暇,坐思待旦继周公君子之过,如有食之;及其更也,瞻仰无穷。江汉既濯秋阳暴,来日苦短去匆匆。况我年周甲子过再闰,铜壶漏尽听鸣钟。东隅已逝志未就,两鬓风雪首飞蓬。春雨膏沐汉阳柳,秋霜冷落吴江枫。回首锦城霞万道,留得桑榆晚景红。

张仲羲《清江渔父吟》手稿(傅一中摄)

张仲羲的叙事诗,亦非寻常之作。如《摩峰骤雨》,大量运用夸张、比拟的修辞手法,将官店摩峰的一场骤雨描写得非常逼真:

霹雳裂缺蛟龙吼,四围狂风吹雨走。电如烈焰光烛天,海立云垂墨花黝。疑是蚩尤之旗卷地来,又疑九年洚洞之水重为灾。龙门覆压三百里,巨灵无手擘不开。山昏水恶涛声疾,屋瓦振飞大木拔。岳伯置酒迎谷王,咫尺万里人相失。须臾东极挂长虹,毕竟天道犹张弓。落日西斜薄蒙石,敷天黄云莽万重。珠帘暮卷跳珠雨,恍惚身在群玉府。长歌一声送晚雷,君不见圣求贤兮云从龙,臣得君兮风从虎。

张仲羲的诗,不乏为民请命之作。他的《银箝夹》正是揭露社会昏馈替民问天的檄文:

清水总兵敖天印,不重民命重军命。军不卫民反毒民,可怜民冤无处伸。清水一营二千勇,民供军食日千斤。年计三十有六万,县朝正供反更轻。贫民有时承其乏,官军惯用银箝夹。银箝夹,夹民鼻,婉转呼号惊天地。呕心一腔血,滴作千行泪。贼来辍耕方避贼,贼去催科又避吏。将卒骄横不杀贼,偏善夹民作儿戏。

这首诗较为详细地描写了清水县总兵敖天印横征暴敛,用银箝夹夹民鼻的暴行,同时,对贫民给予了极大的同情。

如果说这首诗的锋芒所指是清军压榨贫民的话,他的《竹叶楠》一诗锋芒却是直指腐败昏庸的慈禧太后:

竹叶楠,远在夜郎万仞山。风毛霜皮露根节,神物封植百千年。大厦须材充梁栋,云里帝城开双凤。汉家郎将下天来,西南山邑任土贡。千章材,万两金,甲卒趋匠士,寻斧入深林。堑山湮谷齐施手,万牛脔朒万瓮酒。骨碎筋折魂不归,爷娘哭儿夫别妇。朝发南陵渡,暮宿景阳关。十株横流九株折,健儿长歌蜀道难。奉使三年苦无状,甲兵未厌土木向。桃李狄门老柬之,椒兰屈子悲靳尚。古来惟称楚有材,故国世臣安在哉?胡不上书崇节俭,坐啸空山独自哀!

清光绪十四年(1888年),清政府正在筹建北洋海军,进行海防建设。骄奢无道的慈禧太后竟大肆挥霍国财民力,挪用巨额海军军费扩建颐和园,在西南山区采购楠木,建始等地清江沿岸居民成为直接受害者。

清江沿岸的楠木被采伐后,需扎排顺清江流送至宜都。但是,清江滩多水急,“十株横流九株折”。于是,清廷以“盐水乌飞饶商贾”为名,招募近千名壮士在清江打滩,疏浚河道,以利楠木的顺利流送。张仲羲在写《竹叶楠》一诗的同时,还写了一首《打滩匠》,描写打滩工匠的悲惨遭遇:

打滩匠,魂在清江江滩上。萤火青磷夜不归,晓霜残月照悲啼。滩声疾,啼声苦,谁实倡议凿盘石,盐水乌飞饶商贾。招募壮士百千群,崖炊沙宿清江浦。新鬼啾啾旧鬼呼,哀猿长啸巴山雨。巫咸上诉,绝天尺五。江之人兮生何辜,死不得葬一抔土。去年打滩滩水深,水深没踝皮肉皴。今年打滩滩石裂,炮火雷飞江流血。粉身碎骨不得收,千锤万击沙沉铁。舟亦不可行,滩亦不可开。剪纸频招江上魂,随风且上望乡台。

张仲羲当时服阙在梓,耳闻目睹,以《竹叶楠》和《打滩匠》描述了鄂西山民采伐运送楠木、打滩疏浚清江河道的悲惨景况,鞭挞了慈禧的骄奢无度。同时,张仲羲在《恭拟慈禧皇太后万寿宝鉴乐府九章》中,上策慈禧,提出收复台湾、将八旗子弟下放耕种以减轻俸禄、赏罚分明、学习西方技术等合理建议,体现了一个清廷儒将的爱国情怀。但是,昏庸的慈禧对外无御敌之术;对内陷害忠良、排除异己,导致贤才远离、不求闻达。张仲羲在其诗组《中秋无月狂风大作》中,无可奈何地写道:

碧海沉沉天路遥,狂飚卷地马鸣啸。

坏云气压千峰上,准备荒原野火烧。

这个忠心耿耿的“暮年烈士”,终于没有能够“唤醒唐家天子梦”。

张仲羲的笔下,不仅仅是千军万马、铁骑银枪,也有诸如《采莲曲》《牛女怨吊王烈妇部氏》《新婚别》等描写男欢女爱、别恨绵绵的情诗。举其五古《采莲曲》:

荡舟入江南,采莲望江北。

江北莲叶青,江南莲花白。

花白似郎面,叶青似妾衣。

郎情与妾意,梦魂寄相思。

相思不相见,空抱烟水憾。(www.daowen.com)

秋风卷暮云,江水澄匹练。

楚王宫殿高,歌管声嗷嘈。

吴越多妓女,夜晏翻秋涛。

涛声满江水,江清谁见底?

相忆盟寸心,相望隔千里。

千里夕阳斜,斜阳照妾家。

门前镜湖水,年年采莲花。

七月莲花开,八月莲花落

九月江水寒,十月江水涸。

江水似妾心,非浅亦非深。

风波渺无际,苍茫何处寻?

江南望江北,愁煞采莲人!

如果这首诗是写痴男怨女相思之苦,那么他的另一首五律则将一个少女与心中郎君见面之前刻意打扮的情景写得入木三分:

画眉笔扫翠双弯,妆罢低声问小鬟。

珍重郎君新式款,先安玉镜对秋山

唐代诗人朱庆余《闺意》诗有“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之句,朱诗是直问夫婿,而张诗却问小鬟,对玉镜,以给夫婿意外之惊喜。

张仲羲晚年在家乡设馆授徒,广泛接触农人,亲自体验农家生活,在《清江渡》《薅草歌三章》《续薅草歌二章》中细致描写了当地农家风情,《薅草歌》还融入了民间歌谣的成分:

晨鸡喔喔晓乌啼,东风吹云走向西。红霞满天烧不尽,今日天晴,昨日天雨,只恐明日又淋漓。草不能死草蔓滋,娇儿无食哭声悲。

我家田瘦人家肥,人家田高我家低。高低肥瘦不可恃,天工还要人工宜。春日深耕,夏日苗长,有草不薅自荒嬉。县吏催租到,蒸黍还割鸡。家无石甔储,我何以应之。

荷锄高歌下田来,老少男妇两翼开。人工多多善,橐鼓面面催,我战不克怒如雷。主人在前笑语陪:饥可摘甜桃,渴莫吃酸梅。午餐既饱晚饭炊,凡我薅草人,共酬酒一杯。

朝薅园,暮薅田,同我妇子白云边。晴薅粱,雨薅稻,少愁田多长愁少。田少人多养不足,田多人少薅不了。咄嗟哉!月未落,天未晓,教人打杀山头鸟。自家草犹难薅清,忽替人家唤薅草。

苗而不秀秀不实,只为草深将苗没。我家下田日三竿,人家上山头戴月。苗日益荒,草日益长。我不勤薅五七月,九月草上定有霜。高堂垂老胡寿康,农家儿女早思量。

清末,张仲羲自摩峰移居车营,设馆授徒,其门生遍及恩施、建始、巴东、鹤峰四县,正如其《清江书屋对联》写的那样:“桃李满公门,西沙渠,东峡谷,南容美,北景阳,指秋水以为期,瓣香敬祝诗夫子;芝兰集迩室,兄刺史,弟守戎,婿冠军,侄府学,望南山而献寿,曳杖前趋老谪仙。”晚清至民国时期,建始官店、景阳一带形成了一个文化群体,与他同时的有革寅谷、雷心顺、罗衡甫、蔡楚堂等,他们常在一起吟诗作对,相互唱合,使建始清江南岸文士荟萃,学风大振。

《渔父吟》一诗是张仲羲诗稿《清江渔父吟》的主题曲,反映诗人最后的归宿:

渔父吟,乃在很阳之南渚,清江之西浔。江水直下三千丈,白沙青壁鉴我心。朝泛彩云去,暮宿芦花阴。燃楚竹,烹紫鳞,炊烟断续翠微里,山随帆转抱江深。年年岁岁枕江浒,绿蓑青笠老逸民。不愿献龙虎豹犬归新主,不愿下燕赵齐楚之逋臣。渭水何功表东海,淮阴何罪乃就吕后擒。深山龙蛇归大泽,子陵千载有富春。我生幸无浮名累,呼童载酒细细斟。钓明月,垂经纶,日月乾坤任浮沉。渔父吟,身无短剑击筑之悲壮,清江一曲谁赏音?

“七秀才”是七位“叙”字辈人,均为张元善、张元韨之孙。张叙鼎,贡生,清末任职于陕西榆林铁道局;张叙甲,武贡生,官至武德左骑尉(五品衔);张叙选,院试第一;张叙魁入府庠;张叙宾、张叙璞入邑庠;只有张叙祯尚未成年时,科举制度被废除,乃由县学直接进入京师学堂,其诗书画作品均自署“摩峰渔人——乔松”,惜无作品幸存。此外,张仲羲门下之婿罗会昶为县试冠军,院试第一,侄婿李光汉为府试冠军,内侄吴江、吴潮亦为院试第一。

摩峰张氏家族兴盛于清代,至民国时期,渐次衰落,但耕读为本、书香世家的风范犹存。民国三十八年(1949年)春,张家老屋场14岁的张昇如竟与父亲的诗友和诗二首,其一云:“三生有幸喜逢斯,铁划银钩四海知。自昔怀君千里远,如今教我十年迟。腾蛟起凤群惊耳,绣虎雕龙共展眉。盖世兵书犹未晚,休将白发唱黄鸡。”其诗一度在官店、景阳、花坪等地中心小学传诵。

摩峰张氏家族的文化现象具有如下特点:一是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庄一个屋场,一个家族数十年中先后出现14名文人学士,这在鄂西深山地区是少有的;二是一家人竟有6名举贡生员登上州府志乘,也是少有的;三是这样一个书香门第、文苑世家,在整个民国时期却没有出一名军政要员,亦是少有的。“七秀才”除张叙鼎、张叙甲为官外,其余五秀才终身从教。何也?一是他们遵循“从耕从教不从政”的祖训;二是从张仲羲的《清江渔父吟》中可以看出,张氏家族中仕于清廷者的宦海浮沉、官场凄冷际遇给予了后人太多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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