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孙燧又上疏朝廷户部、兵部,恢复了饶、抚二州之兵备。宁王朱宸濠发现了孙燧的用意,在朝廷中急忙上下打点横加干涉,本来可以遏制盗贼的饶、抚之兵备未被采用。朝廷找了个托词,让湖东分巡兼理之。孙燧非常清楚九江当鄱阳湖之要冲,其地理位置和战略地位最为要害。他向朝廷请重兵备之道,兼摄南康、宁州、武宁、瑞昌及湖广兴国、通城,以便于兵起时控制,而广信横峰、青山诸窖,地理位置险要且当地人彪悍,极善格斗,则请设置通判驻弋阳,以此兼督相邻的五县之兵。
宁王朱宸濠不断得到爪牙的禀报,知道孙燧在断其根脉,不由大怒。他让李士实驰马入京,通过后宫中的太监和朝中大臣,来干涉孙燧断源截流的行动。
这天,孙燧和许逵辰时刚到巡抚署衙,发现朝廷通过宣慰使司给孙燧送来了四竹篮东西,打开之后,乃枣、梨、姜、芥。
许逵皱眉道:“朝廷知道大人终日为捕贼劳累,他们派宣慰史司来慰问大人,不送些实用的酒、肉啊能果腹的东西,送这些枣、梨、姜、芥有何用?分明以农夫之需来戏弄大人,欺人太甚!”
孙燧则摇头笑道:“你呀,忠勇可嘉,但思维不足,这绝不是朝廷之意,此乃宁王朱宸濠之意。”
许逵如丈二的和尚一时摸不着头脑,笑道:“大人,你又说笑了,这事儿与朱宸濠风马牛不相及,此绝不是朱宸濠之意!”
孙燧嗔道:“许逵兄弟,我告诉你,朱宸濠为何在江西、南昌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因为他是皇族之人。他在朝中和后宫关系盘根错节,朝廷一有风吹草动,他远在南昌,立时了如指掌。所以,朝中、后宫有他的代言人。这枣、梨、姜、芥四篮慰品,真实之意,是让咱们早离疆界,也就是朱宸濠爪牙的根基之地,不要再在朱宸濠根基上做文章。”
许逵这才恍然大悟,以手击掌道:“他这是曲里拐弯儿阻止咱们不要这样干,我许逵入仕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暗示,真是用尽了心机!”
姽婳这两天不知为什么总不高兴,王阳明这日特意让下人做了姽婳在京师时最爱吃的几样炒菜,也知她从小爱吃冰糖葫芦,可是天热时,冰糖粘不到那红红的山楂上。但为了给姽婳一个惊喜,王阳明特意找来红糖在锅内熬制,糖稀熬好了,可是往山楂上一浇,初时还好,因天热,一会儿那糖稀就化了流了下来,王阳明拿着竹签串好了一串山楂,却浇不上糖稀,正在那儿叹气。
姽婳走进来,一看全明白了夫君之意,遂笑道:“夫君,贱妾知道你用心良苦,不要说在江西,就是在京师,谁见夏天有人卖冰糖葫芦呢?”
王阳明拉着姽婳的手,笑道:“当年我们俩在贵州龙场补办婚宴时,我就说过,从此以后,决不能委屈了婳儿,要让婳儿不论到哪儿都快快乐乐、高高兴兴和我一块生活。这几日我观婳儿不高兴,就想法让婳儿高兴……”
姽婳伸手点了一下王阳明的鼻子说道:“夫君,咱们是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还叫婳儿、婳儿的,你该叫夫人,倘让弟子或下人听了多肉麻呀!”
王阳明摇头诡秘地一笑,伸手把姽婳搂入怀中,说道:“夫人,老什么,你还没有为我们王家真正传宗接代呢,我们的孩子还没出世呢,记住以后千万不要说老!”
姽婳甜蜜地莞尔一笑,立即红透了脸颊,低声道:“夫君,可是咱们能有自己的孩子吗?”
王阳明趋近姽婳耳边,低声笑着说道:“夫人,古时候,姜子牙八十岁得子。坊间常说,八十八还生个老倭瓜呢!”
姽婳笑道:“去你的,贱妾才不要等到八十八呢!”
王阳明笑道:“那你说,何时结倭瓜呢?”
姽婳笑道:“夫君,你等着,过几年贱妾绝对给你生个小倭瓜!”
王阳明笑道:“好,夫人,咱一言为定,我等着小倭瓜降生!”
直到这时,姽婳才说道:“夫君,这几日我之所以心中不快,是因为咱们一家人整天在一起其乐融融。可是孙伯呢,伯母走了,几个儿女也都走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南昌,再说又有朱宸濠为非作歹,万一他有个闪失,连个保护他的人都没有,当年爹曾给咱夫妻俩说过,爹不在咱身边,让咱们当视孙伯为父,视伯母为母,想起爹的嘱托,贱妾心里好生不快!”
王阳明点头道:“夫人的话提醒了我,光给孙伯写书信不行,只能安慰,但不能救急!让尚德和田庄暂时到孙伯身边怎样,我这里现在无事,只是四处讲学,把他二人抽到南昌,一来可保护孙伯人身安全,二来可监视朱宸濠之事,可谓一举两得。”
姽婳皱眉道:“夫君,你不是答应刘养正,派元亨到宁王府讲心学吗,正好,这尚德、田庄可以和元亨一起走啊!”
王阳明站起来,摇头道:“不行!元亨是光明正大受邀到宁王府讲心学,尚德和田庄是暗中保护孙伯的人。他们不能一起去南昌。”
姽婳连忙点头道:“夫君,你看,这男女就是不一样,贱妾头发长见识短。夫君呢,是做大事的人,什么事都想那么细,不过夫君稍微那么一点拨,贱妾就明白了!”
临到冀元亨去南昌宁王府的时候,王阳明突然说道:“元亨,宁王朱宸濠在南昌霸道惯了,看他表面憨厚,其实心存奸诈,你这是独入虎狼之地,说心里话,害怕吗?”
冀元亨笑了笑,说道:“恩师,元亨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儿害怕。”
王阳明点头道:“所以,为师为什么迟迟不让你走,你看尚德和田庄走了,为师身边讲学的事也很多,为师考虑了,让雷天月和雷天星兄弟俩和你一块入宁王府如何?”
冀元亨立时喜道:“恩师,元亨明白了恩师之意,担心宁王朱宸濠会反复无常,倘有不测也好有个照应。”
王阳明向门外招了招手,雷天月和雷天星俩人从门外入内,向王阳明施礼,后又向冀元亨施礼。
王阳明问道:“天月,天星,怎么样,你师兄尚德把剑术都交会你们了吗?”
雷天星说道:“老师,这十八式剑术,我和我哥按葫芦画瓢,能像师兄那样做下来,就是不连贯,运剑无力,在爆发点上的功夫还远远不及师兄!”
王阳明说道:“天月,你呢?”
雷天月说道:“老师,天星说得对,套路能打下来,照虎画猫我觉得还行!”
王阳明说道:“昔日,古人曲不离口,剑不离手。现在没时间练了,今日你们兄弟俩随你们大师兄到南昌宁王府讲心学。记住,你们俩的任务,就是保护大师兄的安全。讲心学修养,跟随为师在赣州的众弟子中,你们大师兄当为魁首。论武术修为,其实你们大师兄也绝不会逊于你们,只是他的用心重点在心学。总之,你们务必听从大师兄的安排,相互照应,谁都不能出事,要平平安安回赣州。”
卢尚德和田庄乔装打扮,驰马来到南昌,按王阳明所嘱,二人在大街一家小店门口,拦住了回家的孙燧。孙燧在京城时曾与尚德有数面之交,他示意随从守在门外,而与尚德、田庄悄然进入饭店。
尚德与田庄向孙燧施以大礼。孙燧接过奉上的王阳明书信,看后笑着说:“尚德,你俩不必拘礼,老夫今见你二人,如同见到你们老师矣。其实,你们老师多虑了,老夫一人吃了全家饱,署衙不用担心,家里有士卒守卫,即使有两三个毛贼,只怕他们也奈何不了老夫!”
卢尚德点头道:“老师多次说过孙大人在京师时英豪之事,不过,南昌毕竟是朱宸濠的老巢,我和师弟此番来南昌,主要是保护孙大人,其次是监视朱宸濠有什么举动。”
“好,好!还是你们老师想得周到。尚德、田庄你二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卢尚德说道:“孙大人,从现在起,换掉府上以前的侍从,以防其中有朱宸濠布下的眼线,我和师弟是大人的贴身侍从,形影不离,至于其他的都不在话下。”
孙燧说道:“尚德、田庄,老夫属下有个副使名叫许逵,为人仗义、忠勇,可与老夫共谋事,可不可以把你俩的事告诉他。”
尚德点头道:“只要大人信任,当然可以告诉。”
第二天,卢尚德与田庄侍从孙燧刚到了巡抚署衙,副使许逵在署衙门外翻身下马,向孙燧施礼道:“大人,今有士卒报,盗贼凌十一、闵念四等人在鄱阳湖出没,听说要搞什么水上练兵?”
孙燧问道:“许逵,咱们巡抚的官船修好没有,这正是拘捕凌十一、闵念四的大好机遇。”
许逵说道:“大人,全修好了!”
孙燧站起来说:“好,除留值守行营的士卒外,全部出发捕贼!”
进入九月,金风乍起,鄱阳湖上,正波光粼粼、鱼跃水面、鸟飞蓝天,蟹蚌之类,鲜肉丰满肥美,好个秋美湖蓝风清日丽佳时节。
按照宁王朱宸濠的安排,将来举事时,南昌倚邻鄱阳湖,水战在所难免,故而令凌十一、闵念四趁着天清气朗,提前加紧进行水军操练,以应战事之需。
凌十一和闵念四分别率领属下的水军乘舟船,将水军操练地点,选在两山之间的开阔水域进行,这里较其他地方相对隐蔽,不易被江西兵备提督和巡抚发现。
这时,闵念四向站在另一只大船上的凌十一喊道:“凌将军,不好,那里好像有官军的大船驶来,你看那旗帜,是兵备提督还是巡抚?”
凌十一大惊道:“闵将军,是巡抚孙燧的大船!快命令弟兄们,撤!”
闵念四怒道:“凌将军,咱人多势众,还怕他?”
凌十一说道:“殿下说了,这种事尽量不要让孙燧抓住,倘他抓住了,报告朝廷,殿下的事就全暴露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快撤!”
站在船头的孙燧看得清楚,从这些士卒的衣着和船只可以看出,他们肯定是凌十一和闵念四的水军。凌十一和闵念四的水军常年在鄱阳湖上训练,他们不仅熟悉鄱阳湖的每一片水域,更知道官府军的大船旗号,他们木船行驶快,既易于集中又易于分散,常常隐于较茂密的芦苇荡中,让官府军屡屡扑空。
许逵说道:“大人,凌十一、闵念四的水军太猖獗,咱们的大船竟追不上它们,怎么抓捕他们?”
孙燧叹道:“我屡次上疏,朝廷不拨银两,不调拨兵马,用这些老掉牙的木船,只能驱散他们,真要用这些船只和他们交火,咱们几乎没有胜战的可能!”
这时,远处可见,凌十一、闵念四的水军故意在船上喊叫挑衅,甚至高喊孙燧的名字。孙燧令大船全速前进,那些水军的船只,却很快隐于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中。
这时,西北边云团涌起,继而大风袭来,少顷大雨至。孙燧、许逵及卢尚德、田庄和二三百名士卒,因大船无遮无盖,几条大船上所有人皆被大雨浇成了落汤鸡。
在水军小船上的凌十一和闵念四,也难逃天降大雨。凌十一说:“闵将军,你快随我上岸,这里有个避雨的好去处!”
于是,闵念四和两个随从,跟着凌十一,奔入山涧宁王朱宸濠祖墓内。
凌十一顺着又宽又高的墓道,来到墓道一侧的耳房内,向正在擦脸的闵念四说道:“看看,这就是咱们殿下的祖墓!倘哪一年,殿下真的龙袍加身,登上了九五之位,我凌十一不求别的,生时在山上落草为寇,东跑西颠,天天提心吊胆,常常被千人唾万人骂,死后能有人为我修一座这样的坟墓多好,躺在里边舒服,风不吹日不晒,雨不淋,做个逍遥快活鬼!”
闵念四摇头道:“得,你别做黄粱梦了!咱们到临了能落个全尸就烧高香吧!我就担心,殿下能成大事吗?”
凌十一叹道:“闵将军,成不成大事先放一边,眼下咱庆幸吧?”
闵念四摇头道:“庆幸啥?为躲巡抚孙燧的兵马追赶,都逃到殿下祖坟里来了。”
凌十一皱眉道:“我是说,倘王阳明率他的弟子在南昌呢,斗心计、打仗咱样样不是人家的对手。庆幸,王阳明不在!只有六十岁的孙燧,他身边就那点人儿,他追咱跑,用殿下的话说,耗死他!”
闵念四看着凌十一的脸说道:“凌将军,我发现你对殿下举兵的事很上心,殿下有当真龙天子的命吗?”
凌十一笑道:“我之所以效命殿下,就是盼他有一天做了大明朝的皇帝,咱是他的属下,自当高官任做、骏马任骑。封个王,赐个侯,赏个伯,冠一顶大将军的称谓,那才是货真价实的东西。那样才真正可以荣耀列祖列宗、封妻荫子,历史上会留下我凌十一的大名!虽说现在殿下封咱为将军,是个草帽官,也是一口唾沫的事!所以,我凌十一盼星星,盼月亮,盼赶快有那么一天,殿下真做了皇帝,我凌十一有了正儿八经的官职,盗贼二字立时烟消云散,谁见了我都要尊一声‘大人’,谁不尊,我转身就找个名目弄死他!有了官家这张虎皮,走遍天下都不怕!”
过了许久闵念四说:“这种结果当然好!好,为了官家这张虎皮,咱俩想想办法,先弄死孙燧和他的属下许逵,先立一大功,让殿下早日造反,咱俩也早日穿上这身官家虎皮!”
凌十一突然喜道:“闵将军,对,咱们得化被动为主动,找个由头,设那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套,让孙燧钻进去,然后弄死他!”
此次抓捕凌十一、闵念四落了空。孙燧回到家里,向卢尚德和田庄说道:“宁王朱宸濠势在必反,刚上任时我就给朝廷上疏,言宁王朱宸濠必反事,可是,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而且朱宸濠反而变本加厉地讨伐我。我孙燧就不信这个邪,明日再上疏!”
从这以后,还无音讯,孙燧又连上五疏,志在必达当今圣上。
且说,冀元亨在师弟雷天月、雷天星的陪同下来到宁王朱宸濠的门前,太师李士实和参议刘养正同凌十一、闵念四等迎接冀元亨三人入府。宁王朱宸濠在得知冀元亨是王阳明的大弟子时,提高了礼遇规格,为之接风洗尘,还派了几个年轻的丫鬟侍奉,但被冀元亨谢绝。当冀元亨在客堂准备讲阳明心学时,刘养正带来宁王朱宸濠的话,阳明心学太深奥,只与殿下论学即可。冀元亨秉承主宾之礼,听从刘养正的安排。
论学地点选在大客厅,宁王朱宸濠端坐主位,他身边左有太师李士实,右有参议刘养正,冀元亨坐于对面宾位,雷天星和兄长雷天月各坐其左右,还有两个侍女站一侧侍茶。
宁王朱宸濠有意拉拢,让冀元亨多讲一些春秋战国时列国争霸之事,希望为自己举兵造反做事先铺垫。
冀元亨一边喝茶一边听,有道是,开口不过三即知道你的用意。听着宁王朱宸濠对春秋列国之间争霸不断赞颂有加,他只是哼哈着,不做一句评判。
宁王朱宸濠以为冀元亨离开了阳明心学,对其他就一窍不通。说得他自己都口干舌燥时,转头低声对刘养正说道:“此乃痴儿,对春秋战国一无所知,王阳明的高徒就这等水平啊,我朱宸濠太高看王阳明了!”
这一日,宁王朱宸濠内心不悦,第二日他决定讲张载的《西铭》一书。宁王朱宸濠刚刚开篇说《西铭》,冀元亨就接过话来,侃侃而谈,从典故、引文到注释,讲得头头是道,中间还做了许多恰到妙处的比喻,从汉、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朝,以史书为佐证,反复陈述君臣应持之大义,并说谋逆者自古以来没有一个人得到好下场,说到动情处,让宁王朱宸濠满脸通红,走亦不是,不走亦不是,羞愧难当。最后连刘养正、李士实也坐不住了。
这天晚上,宁王朱宸濠向刘养正说道:“这冀先生,说起话来竟滔滔不绝,让本王羞愧满面,这样的高徒,早已铁心磐石,本王不可能拉拢过来,战事起这些人肯定是患,战事平这些人依然是患,都是王阳明日复一日地教诲所致,选派两个高手,把他们送远些,到山野之处了他们的账!”
冀元亨在宁王府与宁王朱宸濠论学三日,宁王朱宸濠皆无言以对,只馈以厚礼,派人把他们送到南昌城外山野之处。三人驰马边说边行之际,大路上暗设了绊马索,顿时,三人被绊下马来。
接着从路两边跳出三个蒙面剑手,不待冀元亨他们反应过来,寒光四射的长剑已向三人刺来。雷天月、雷天星初学剑术,哪能把从卢尚德那里学来的套路马上变成实战的拼杀之术呢?兄弟二人见冀元亨挥舞长剑,毫不畏惧,反而使蒙面剑手节节败退,只有接剑之力。
这时,又有十几骑追赶上来,且三个剑手有意死缠烂打,让他三人短时间内难以脱身。雷天星与雷天月想起临行前老师说过的话,天月大呼道:“师兄,你快走,我们断后!”
冀元亨大怒道:“天月,都是父母所生骨肉,你们不怕死,我何惧!”
雷天月见冀元亨不肯先撤,伸出长剑“啪”击在冀元亨坐骑一侧,那马咴咴大叫一声,腾起四蹄便向前狂奔。也正是此时,敌人十几骑近前,三个蒙面剑手蓦地闪向一侧,这十几骑纷纷挽弓搭箭向雷天星和雷天月射来。初时飞过来的狼牙箭在雷天月、雷天星的长剑挥舞之下纷纷落地,二人转身驰马便奔,但十几骑紧追不舍,就这样战战停停,停停又奔,终是寡不敌众,二人中箭坠马身亡,冀元亨则侥幸躲过一劫。
由于王阳明当场答应了刘养正,派冀元亨代他去讲学,导致了后宫太监借此诬陷冀元亨与宁王朱宸濠勾结,犯大逆不道之罪,最后落得个冀元亨入狱、妻女随同入监的悲剧,这是后话。
在同一天晚上,宁王朱宸濠收到了从后宫转来的江西巡抚孙燧七次上疏揭露宁王朱宸濠必反的疏文,朱宸濠看罢顿时大怒道:“孙燧这个老匹夫欺人太甚!七次上疏本王谋反,我看他活到头了,你们说怎么办?”
凌十一笑道:“殿下,末将早就说过,对这些骨子里和殿下不一条心的人,别抱什么希望,他和咱是两条道上跑的马,永远不可能跑到同一条道上!”
闵念四说道:“殿下,末将和凌将军已私下议定。”说到此,他有意停下来,趋近宁王朱宸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宁王朱宸濠大喜道:“好!你们马上去布置,本王静候佳音!”
这天上午,江西巡抚孙燧和副使许逵商议,为有效打击凌十一、闵念四在鄱阳湖上操练水师之事,他想请人设计一条载重量大、行驶速度快的大船,把大船的设计图纸和上疏,一同派人驰马直接送往兵部和工部。这样,这份上疏应该就能送达当今圣上那儿。为这件事,副使去江西布政使司,通过他们,约了一个大船设计者到署衙来,见面之后再商议设计大船之事。
正在这时,布政使司的人把设计人领到了巡抚署衙。孙燧、许逵和他见面,正在侍者奉茶时,一士卒入内向孙燧说了几句什么,孙燧向许逵道:“副使,你和这位先生谈吧!”
许逵担心地说道:“大人,还需带士卒否?”
孙燧说道:“不用!”
卢尚德向田庄示意,二人握着剑柄,急匆匆跟在孙燧后面。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当孙燧和卢尚德及田庄来到一座寺院前,见数以百计的黎民百姓围着看什么。
孙燧上前斥退百姓,只见一个断了两条腿的士卒,穿着破衣烂衫,满脸污垢,他面前放着一个破瓷碗。他两手高举着一张大纸,上面写道:
江西巡抚孙燧在南昌无故打伤百姓,制造事端,他以剿匪之名,无恶不作,草民郭小奇被孙燧致残后,不敢到署衙申冤,因为他们官官相护,只能在寺院门口,乞求良善有德之人施舍救助,捐献银两,让草民苟且偷生,能够活命!
这时,有百姓高声说:“这个孙燧太可恶了,你们看,他无缘无故把人打残了,人家还不敢到署衙告状,只能在寺院前乞讨善人的施舍!”
还有的说:“这世道太不公平了,当官的作威作福,为所欲为,咱老百姓没法活呀!”(www.daowen.com)
有的则说:“来呀,父老兄弟们,大家随我高喊:‘孙燧赔钱!’预备,开始!”
众百姓随着那人高举拳头高呼:“孙燧赔钱!孙燧赔钱!……”
这时大街上的行人纷纷向这儿涌来,也振臂高呼起来。
孙燧把胳膊一挥,大声吼道:“你们喊什么,我就是孙燧!我怎么……”
他刚说到这儿,有两个人拔剑就向孙燧刺过来。
卢尚德手疾眼快急忙仗剑遮挡,孙燧根本没想到此时会有刺客。他急忙向后闪,这时另有两个百姓拔出短刀又向他刺来,田庄高呼:“孙大人,快撤出来!”
卢尚德仗剑来护孙燧,原来在圈内的皆是盗匪伪装成了百姓,他们纷纷抽出刀剑,向孙燧砍来!
田庄仗剑起舞,在众盗匪头上飞旋,众人被逼后撤。
卢尚德高呼:“田庄,站我身后!”
田庄立时明白了卢尚德的用意,眼下敌众我寡,虽然孙燧也拨出长剑与盗匪格斗,各自为战,当然不如围成圆圈的车轮战。田庄舞剑奔至孙燧面前,这样,卢尚德飞剑在前,盗匪虽众却不能近前,田庄在孙燧身后,仗剑抵御后边围攻上来的盗匪,而孙燧则被二人护在核心,他们边战边向大街一侧移动。
卢尚德见盗匪越来越多,大吼一声:“挡我者死!”遂运足气力向着盗匪刺砍,果然有几个盗匪当场倒地毙命。盗匪见卢尚德勇不可当,纷纷后退,卢尚德借此施展拳脚。他见几个盗匪借机围攻孙燧,遂翻身飞舞长剑,三四个盗匪立时倒在地上,盗匪这才大溃。田庄见师兄大开杀路,也振奋精神,把手中的长剑施展得雪花飞舞,此时地上已倒下十几具盗匪尸体。
孙燧见尚德、田庄拼死打开了杀路,大呼道:“尚德、田庄,尽情杀吧!今日杀一个盗贼,明日少一个祸害!”
转眼间又有七八个盗匪倒地,其他盗匪这时才四散狂奔逃脱。
他们三人见盗匪逃奔刚转身,埋伏在四周的弓弩手,向他们泼来箭雨,近距离射箭虽猛,但有长剑在手,三人合力并肩,竹箭纷纷落地。弓弩手见射出的箭纷纷落地,并不能伤及孙燧,都从埋伏的地点冲出来,继续向他们三人射箭。
卢尚德见被动挨射,大呼道:“田庄,主动出击,断他们的手!”
田庄会意,二人腾空跃起,舞长剑,奔至挽弓的盗匪前,盗匪立时被动,卢尚德大吼道:“你们都该死!”
七八个盗匪转眼之间瘫倒地上,血水遍地。
有诗为证:
长剑飞旋展英豪,
血染战袍仰天笑;
任尔歹恶重兵围,
吾敢拼死敌怯逃。
一个时辰后,卢尚德和田庄血满衣袍、大汗淋漓,孙燧只是胳膊上中了一箭,卢尚德抓住了为首的盗匪。此时,持刀剑和挽弓弩的盗匪已尽数逃散。
卢尚德向孙燧施礼道:“孙大人,这一仗来得突然,但杀得甚是痛快!不过,我抓了他们领头的,一问便知怎么回事。”
田庄说道:“师兄,我来审他!”说罢,他把长剑“噌”的一下架在那盗贼身上,冷笑着说道:“看看,我数了数,死了三十八个,伤的逃了,你是想死还是怎样?”
盗贼胆战心惊,低着头说:“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我什么都不知道!”
卢尚德已为孙燧包扎好箭伤,他走过来说道:“田庄,对这种冥顽不化之徒,审他干啥,杀了算了!”
盗贼听到真的要杀他,急忙叩头道:“大人,只要你们不杀我,我知道什么说什么!”
田庄大声说道:“那好,只要你说出实情,我可以请求孙大人免你一死!”
盗贼连连点头道:“真的,小的若说出实情,可免我一死啊?”
卢尚德擦了一把汗,故意抓起盗贼的衣袍,擦了剑上的血,喝道:“你啰唆什么,快说!”
田庄向围观的百姓说道:“父老乡亲们,今日这伙盗贼设了圈套,想杀害孙大人,我们抓了他们领头的,让他当场说出实情,恢复孙大人的清誉!”
路过的百姓越围越多,有个老汉高声道:“是啊,让他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我们老百姓都被蒙在鼓里!”
有个中年女人说道:“他如果说假话呢,咱老百姓两眼一抹黑,知道哪个真,哪个假?”
田庄故意说道:“孙大人、师兄,要不为了防他说假话,咱先剁他根手指?”
那盗贼急切叩头道:“大人们放心,小的若说了假话,老天让小的出门碰死、走路摔死、天上掉个大石头砸死!”
田庄说道:“说吧!”
盗贼说:“小的奉凌十一将军的命,在寺院门口设圈套,共埋伏了两拨人,刚才逃走的那些化装成百姓的和这地上死的,都是小的同伙。小的找了个残疾人,让他说是被孙大人无缘无故打残的,小的提前给了他二十文钱!”
有百姓说:“听听,他们化装成百姓,这谁能认出来!”
盗贼说道:“第一拨化装成百姓的,先煽动路过的和看热闹的百姓,待时机成熟拔出刀剑砍杀孙大人。倘孙大人没被杀死,他们撤,小的带领弓箭手就埋伏在四周,都假装成老百姓,他们只要一撤开,小的就带属下射箭……”
孙燧大声说:“说,盗贼凌十一为什么让你们杀老夫?”
盗贼说:“宁王殿下要举大事,巡抚孙大人总挡他的路,按凌十一将军下达的命令,务必要杀死孙大人!”
孙燧喝道:“你说,宁王朱宸濠要举什么大事?”
盗贼说:“殿下早就想篡位当皇帝,给小的们封官许愿,让小的们为他卖命!”
孙燧环顾数以百计的百姓,高声说道:“刚才大家都听见了,宁王朱宸濠早就想当皇帝,所以他才派凌十一的手下设圈套,故意诬陷老夫,说我无缘无故把平民百姓打残!我孙燧是朝廷命官,是江西巡抚,巡抚的职责就是抓捕盗贼。所以,我这个巡抚就成了宁王朱宸濠的死对头,他这才派两拨化装成百姓的盗贼刺杀我!”
待孙燧说毕,卢尚德说道:“大人,这个盗匪不能放,先把他押监,凌十一不敢来,但宁王朱宸濠肯定不愿意让他四处张扬其谋逆想当皇帝之事。所以,我断定,宁王朱宸濠肯定要保护这个盗贼!”
孙燧点头低声道:“尚德,好,那就把他带回去!”
还不到正午,凌十一和闵念四就带着已脱去百姓衣袍的盗匪急匆匆来到王府。宁王朱宸濠一听,大怒道:“听听!看看!你们还能干什么,六七十人杀不了一个孙燧,你们不是废物是什么?”
凌十一急忙施礼道:“殿下,不是弟兄们不下狠手,是孙燧身边的两个侍卫太厉害了,他们三人只有孙燧胳膊中了一箭,他的两个侍卫毫发无伤,他们杀死了三十九个弟兄!”
宁王朱宸濠怒道:“这俩侍卫是谁,哪来这么大本事?”
凌十一说道:“殿下,此次刺杀孙燧,虽然属下没有到现场亲自指挥,但据回来的弟兄说,这俩侍卫是王阳明暗中派来的弟子,一个叫卢尚德,一个叫田庄,都是用剑的高手,而且是一流的高手!”
闵念四在一侧说道:“殿下,上次在豹儿岭,就是王阳明的这两个弟子杀死了我们一百多个弟兄!”
宁王朱宸濠说:“本王说呢,上回王阳明微服私访孙燧,连他夫人加儿子在内,只有五个人,四匹马,就杀死咱们一百多个弟兄。对,王阳明料到本王必对付孙燧,故而才派他的得意门生来做孙燧的贴身侍卫。好个机变的王阳明,看来他盯上了本王!”
凌十一叹道:“殿下,从豹儿岭到今天行刺,咱损失的弟兄将近二百人,只是行刺回赣州的冀元亨时,才杀死他两个弟子,这里里外外咱们亏大了!”
李士实施礼道:“殿下,据我和刘参议细查,发现这个巡抚孙燧,在京师时与王阳明之父王华,还有王阳明现在的夫人之父杨廷和,这三人是朝廷内外人人皆知的死党。当年刘瑾都惧怕这三个人,而今他们三个死党你东我西,只有这个孙燧还在任上!”
宁王朱宸濠点头笑道:“本王说嘛,王阳明为何派他的得意门徒来暗中护卫孙燧,原来他们都是一脉相承的死硬东西,都不是本王的同路人!”
这时有侍者匆匆入内,向凌十一施了礼,低声说了什么,凌十一脱口道:“这下坏了!这下彻底坏了!”
宁王朱宸濠皱眉道:“凌十一,你成天一惊一乍干什么?从你们口中,有没有这么一天,这回好了!这回好了!今儿又怎么了,这下坏了!这下彻底坏了!听听一天到晚总是丧气倒霉话,说!”
凌十一说道:“殿下,刚才据属下所报,在寺院门口死了三十九人,其实是死了三十八个,领头的魏壮儿被活捉了,而且,他……他坏了殿下的大事!”
宁王朱宸濠瞪大两眼说道:“这个魏壮儿怎么了,他怎么就坏了本王的大事?”
凌十一说道:“殿下,这次刺杀孙燧,魏壮儿是带队的,他被孙燧活捉了。孙燧这个老匹夫诡计多端,让魏壮儿把谁指使他以及殿下要谋逆当皇帝等一大堆,他知道的事儿,当着数百围观的老百姓都说了,这不是彻底坏了是什么?”
宁王朱宸濠噌地站起来,大吼道:“完了!完了!真是一着不慎,全盘皆输!老百姓嘴上没把门的,倘这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南昌人都知道本王要造反当皇帝,那本王现在还装什么装?”
李士实把手一挥道:“殿下!不!眼下以殿下的实力,还不足以成大事,公开打出反旗,还不到时候!”
宁王朱宸濠说道:“太师,怎么还不到时候?”
李士实说:“老夫问殿下,殿下的九万人马,有多少在南昌城内?有多少在鄱阳湖?有多少分散在各县里?又有多少在山里?分散且不说,他们的操练完成了吗?水军协作操练完成了吗?都没有吧?”
宁王朱宸濠一听,扑通一下子又坐下来,两手托着脸,过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来说道:“太师,你说得对!可是,这被抓的魏壮儿把本王的实底都向老百姓公开说了,怎么办?”
刘养正说道:“殿下,魏壮儿只当着城内数百名百姓说,我认为这没什么可怕!”
宁王朱宸濠大怒道:“刘参议,你这是什么话,都这样了还不可怕?”
刘养正说道:“可怕的是,孙燧把他押回入监,做了口供,或者说连人带证据,上疏一同入京,这当是殿下最最害怕的事!”
宁王朱宸濠听了跺脚说道:“刘参议,快给本王指一条明路吧!”
刘养正叹道:“殿下,只要魏壮儿不押入京城,咱就有办法对付孙燧!”
宁王朱宸濠说:“什么办法?”
刘养正趋近朱宸濠,低声说了一阵,朱宸濠还不停地点头。不过,朱宸濠听后说道:“刘参议,本王真要这么做吗?”
刘养正皱眉道:“殿下,你不这样做,孙燧又怎么会认为殿下是真心诚意的。”
宁王朱宸濠还有些不快,说道:“让本王……这太……”
刘养正说道:“殿下,面子值几个钱?面子难道比株连九族、磔于市还重要吗?舍吧,不舍,孙燧怎么可以信呢?”
这天下午,宁王朱宸濠带着李士实、刘养正及一些随从,驰马来到江西巡抚孙燧的署衙门口,他率众人跪伏于地,高声说道:“巡抚大人,宁王朱宸濠有罪,承蒙圣上洪恩,不该有非分之想,今定下决心,遵从朝廷制度,请巡抚大人监督宁王!”
孙燧没想到,宁王朱宸濠竟率家人跪伏在巡抚署衙大门前,情真意切,大有悔罪之意,招来众多百姓围观。他和副使许逵急匆匆出来,上前施礼道:“殿下,有话请起来说,此礼孙燧不敢受也!”
宁王朱宸濠慢慢从地上起来,回礼道:“孙巡抚肩负当今圣上使命,巡抚江西地方,我朱宸濠不该倚仗封王之号,与盗贼凌十一、闵念四等联系,滋生谋逆之心,实乃大罪也!这是本王与凌十一、闵念四断绝关系的证据,今后巡抚大人要抓要捕凌十一、闵念四等盗贼,都与本王无关!”说着,把他与凌十一、闵念四断绝关系的书证奉于孙燧面前。
孙燧初时不信,但书证上的的确确写道:
宁王朱宸濠,今起誓与盗贼凌十一、闵念四等断绝一切关系,今后朝廷的重臣要抓要捕这些盗贼,都与宁王朱宸濠无关。今起,朱宸濠安于王府,勤政爱民,愿将仁德之雨沐于南昌百姓,乞请南昌百姓鉴证!
宁王朱宸濠于正德十三年年初
孙燧看罢大喜,高声道:“好,殿下,此当为南昌百姓之福。”
宁王朱宸濠说道:“孙大人,今日上午大人所抓的那个盗贼魏壮儿,现在何处,请把他带来,我有话给他说。”
孙燧也没多想,让士卒把魏壮儿带来。
当魏壮儿胆战心惊看到宁王朱宸濠时,说道:“殿下,快救小的!快救小的!”
宁王朱宸濠环顾众人说道:“今这盗贼魏壮儿就是个见证,从此我宁王断不与任何盗贼来往,口说无凭,魏壮儿为证!”
说罢挥剑刺入魏壮儿胸内,立时倒地身亡。
孙燧皱眉说道:“殿下,你怎么把他杀了?”
宁王朱宸濠笑道:“孙大人,本王方才说了,杀死魏壮儿,是本王今后誓不与盗匪来往的见证!此见证是本王向巡抚大人一表决心;再者,为表示本王今后真诚与巡抚大人合作,本王在府内已摆下谢罪宴,巡抚大人不要找任何理由,一定光临谢罪宴!”
孙燧见宁王朱宸濠如此诚心,且又当众把盗匪魏壮儿杀了,向副使许逵说道:“许逵,你在署衙值守,我现在入宁王府。”
许逵看到地上被杀死的魏壮儿,又见宁王朱宸濠跪伏于巡抚署衙前谢罪,点头说道:“大人,少喝酒,莫伤了身子!”
宁王朱宸濠等在前,孙燧乘马在后,卢尚德与田庄乘马一左一右,一起来到宁王府。
卢尚德低声向孙燧说道:“大人,魏壮儿交代了实情,按说他不该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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