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9
《伦敦新闻画报》第35卷,第994号,
1859年9月17日, 279、280、283页
本报特派中国的画家兼记者的画比任何生动的描写都让我们更加清楚地了解这一独特民族的日常生活,他又给我们寄来了一些他在香港亲眼所见的一场中国葬礼的速写,刊印如下。以下由他所写的关于1859年中国人的风俗礼仪的细节也是极其有趣的:
上星期在香港举行了一场葬礼。当地一位巨贾的一个妻妾死后以极其隆重而奢侈的葬礼加以埋葬。孩子们酷似欧洲混血儿的面孔招致了中国人的不少议论,这些孩子参加了葬礼,手持椅子的流苏,椅子上摆着牌位。这是一个最大规模的葬礼,持续了好几天。由于所有的细节和特点都是完全中国式的,而我以前从未有机会在当地人中间目睹葬礼的全过程,我决定参加守灵,随棺材一直走到墓地,并把现场的速写寄给你们。首先,这是爱尔兰守灵的中国版本。写有黑色和蓝色汉字的两个灯笼悬在灵堂的大门上,入口上方用白色的帏帐扎出一个花朵来。你进门以后会看到一口棺材(与欧洲的大不相同,其形状非常优雅,如果这种东西可用“优雅”来形容的话)停在过道里的三角凳上,下面摆着一盏灯,上面罩有一个倒转的形似花盆但比花盆更宽的陶制容器,棺材上面覆盖着红布,布上放着一块硬泥般的东西。在棺材的一端(部分是在棺材的下面),有许多装着米、烧酒和茶叶的小杯子和碗,这是专门为妖魔鬼怪准备的。祖先牌位也在那里。同样,那儿还有一个装有燃烧着的蜡烛和焚香的大陶罐,旁边是一盏灯。墙上挂着两张外貌奇特的祖先肖像画,身穿蓝色的衬衣和白色的裤子。棺材在这里停了几天,遗体放在石灰里,全身都穿着所能买到的最好最昂贵的衣服。死者的一只手里拿着扇子,在另一只手里是写着祈祷文的一张纸。
中国人的丧服
哀悼亡者
香港的一次葬礼
隔壁的房间里聚集着死者的亲戚朋友,他们在吃喝和吸烟。有一些人在笑,另一些人在哭,还有一些人哭哑了嗓子。这是一幅值得目睹的奇特景象。死者的兄弟在详细讲述棺材是如何漂亮和值多少钱,实际上他无所不谈,只是闭口不谈过世的妹妹。大量燃烧的蜡烛和焚香,连同哀悼者的烟斗和雪茄,使得灵堂内烟雾弥漫。由于这是我在香港参加的第一次守灵,所以我进灵堂时显得十分严肃,但发现它不像是守灵,便立刻变得像死者兄弟一般兴高采烈了。房间用佛像和各种物件来进行装饰,最滑稽的是一位戴假发、身穿燕尾服和打着领带的英国商人小雕像,他巧克力色的外衣上还缝有金色的扣子。这个精美的绅士小雕像摆放在一个玻璃柜子里,紧靠当地的佛像,我无法弄清它究竟是否代表了某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物。(www.daowen.com)
在这种场合似乎没有人看上去是醉醺醺的。我在大约晚上10点时离开了他们,并在两天后的早上又回到了灵堂,看见和尚和孩子们身披麻衣,在一个临时祭坛前磕头,祭坛上面和后面是三幅画在纸上的神像,两个神是黑发,一个是白发。当正在诵经的和尚们看到我把它们取下来时,全都哈哈大笑,站起身来,一边不停地诵经,一边看我在做什么。同时,孩子们在用额头磕着地面,有一个可怜的小家伙磕得不够勤,一个旁观者就按着他的脑袋,以便能跟上节拍。有一个人在桌子的一端用长烟斗吸烟,另一端坐着一位身着黄袍,头戴帽子的和尚。透过背后开着的门可以看见两个仆人,也许正在用令人愉悦的鸦片烟麻醉自己,而非用酒来浇灌自己的悲伤。有两三个女子在哭,悲痛欲绝。孩子们看上去却极其快活。
第二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有人开始放鞭炮,女人们身穿白色的宽松丧服、头上裹着头巾,并且脱掉了鞋袜;男人和孩子们穿着麻衣,腰上围着白色的腰带;其他人戴孝更少,只是在头上和腰间各围一条白绶带而已。棺材摆在街上,丧主们跪在边上,以头叩地,用悲伤的语调哭丧。接着妇女们也经历了同样的哭丧仪式。哀乐一直在演奏。有两个戴孝的人双手奉香至广口坛中。在反复的哀嚎和叩头之后,乐队又开始演奏,送葬队伍向目的地进发。队伍的最前面是两盏灯笼,后面跟着身穿白衣的乐队;四顶轿子里装着精心制作的糕饼,后面是身穿蓝衣的乐队,带着锣、鼓,以及其他发出噪音的乐器。接下来是16张桌子,每张都由两个人抬着,上面有烤猪、羊羔等各种能够想象出来的食物,不仅菩萨喜欢,人也乐于享用。然后是载有牌位和蜡烛的一张椅子、红衣乐队以及竹竿上的一面大红旗,另有一面写有金色和白色汉字的旗帜,接着就是棺材、送葬者、亲属以及朋友。那位最主要的送丧者哭得死去活来,以至于无法行走,只能坐在敞篷的轿椅上。在路边的女性旁观者中间有许多双眼睛被真正的泪水打湿。
经过许多次跪拜,烧完了无数焚香和放过了上百次鞭炮后,送葬队伍朝太平山进发,中途差点被横躺在大路中央的两个并非中暑而是烂醉如泥的英国水兵所绊倒。人们成群结队地跑出来看送葬的队伍。我们穿过整个城镇,到达一个在找到合适的安葬地点之前,临时停放遗体的地方。我在这里登上了一座小山,俯瞰全景,画成一幅速写。棺材被放在了地上,送葬者围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和尚们在背景中念经,白衣乐手们在棺材边上奏乐。焚香又点了起来,人们又燃放了鞭炮;红衣和蓝衣的乐手们停止了演奏,小女孩们开始哭泣,人群在一旁观看。接着哀乐完全停了下来,那两个灯笼走近前来。所有的乐队又开始演奏,你简直无法想象那种刺耳的噪音,妖魔鬼怪肯定在可怕的混乱中被吓跑了。接着棺材又被人们扛在肩上,后面跟着送葬者、灯笼、牌位和红旗。送葬队伍慢慢地绕着山路上山,你可以在山上第一间房屋的背后看见那座山头,在那座房子里,有一间房间是专门租下来存放棺材的,房间外边站着正在诵经的和尚们。在这里,我发现一个乐手持有一件极为有趣的乐器,它也许就是最早用来吹奏瑞士牧歌的乐器原型,还有一种能够发出尖锐声响,足以摧残听觉的唢呐。回过头来继续讲葬礼。死者遗体被放置在房子里以后,送葬者们便脱下白色的丧服,又恢复了常态。那位主要的送葬者平静了一些,所有人都上山去采回了一种绿色灌木的树枝——我不知道它们究竟有何用途。接着送葬队伍又列队返回,哀乐的曲子似乎还是来时的那些,这与欧洲的习俗正好相反——欧洲人在葬礼后演奏活泼一些的曲子。大约在此时,我听到队伍中有许多快活的笑声。赶到前面之后,发现原来人们在路边发现了一个骷髅头,一场即兴足球赛立刻开始了,十分解闷,尤其是把骷髅头踢到抬着摆有供品的桌子的人脚下的“诡计”,这样会使他们走路跌跌撞撞。回来的送葬人群激起了当地人的极大诧异,因为那些混血小男孩已经脱下了头巾,此时可以清楚看到他们的浅色头发和其中一人没有辫子,这引起人们对他们的父亲是谁的议论。警察也出席了,其中一个戴绿色眼镜的家伙似乎迷上了所有的女性。我把他也画进了速写。
我在这里必须说一句,那就是,广州和内地的女孩不会在头上包彩色头巾。那是澳门的特色。在广州,她们不戴头巾,除非天气很冷,她们才会戴一种用两条红带子系起来的蓝色头巾,但不用彩色的,也不用这种方式系头巾,否则这一场景会被人认为是一个中国式葬礼。在阳光下,人们都戴一种随处可见的竹篾帽。在维多利亚港的山脚下,你可以看见奇形怪状的石头以最奇特的方式堆积在一起。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水手们正好坐在了中国人的墓碑上。
以下这段文字摘自卫三畏关于中国的著作:
民众关于死者命运的看法千奇百怪,以至于难以描述在这方面的民族信仰。人们或多或少地相信转世,但关于善良或邪恶的灵魂在被佛收走之前所经历变化的细节却千差万别,几乎都是根据信众自己的想象。被打入地狱的人经受来自骇人怪物的各种折磨,最后被放逐成为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骚扰人类,或者在爬虫等动物体内兴风作浪。和尚来了以后,死者尸体被放在大堂的地板上,旁边竖起一块神主牌。附近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置着肉菜、灯盏和焚香。当和尚念咒语把灵魂从炼狱中解救出来时,他们偶尔会叫在场的所有人痛哭哀悼。在这种情况下,家中的女眷们会哭天喊地,发出最悲伤的哀悼声,然后便与一些新来者一起傻笑。印有佛像和祷词的纸会以纸钱的方式烧掉。门上会挂上白色的灯笼而非平常所用的红灯笼,以及贴上一张写有死者的名字、头衔、年龄等的纸条。一个用草席铺设的门廊会专门为乐师与和尚们搭起来。死者的灵魂会在和尚的帮助之下跨过通向地狱之外的桥之后,还会从他们那儿获得一封进入西方极乐世界的推荐信。如果不葬在祖坟里的话,葬礼之前还必须选好一块风水宝地。人死后应立即入殓,穿上这户人家所能承担的最华丽的衣服,一只手里放着扇子,另一只手里放着写有祷文的一张纸。中国棺材的外形就像一截树干,木板有三到四英寸厚,顶部是圆的,形成一个坚实的箱子,因而棺材又称作“寿板”。尸体会被放在一张石灰或棉花床上,或用生石灰覆盖,棺材的边缘用浇注在凹槽内的灰浆封闭,这样就能够密不透气,棺材如果在下葬以前先停在房子里的话,则要上漆。中国人往往在生前花一大笔钱来购置棺材:最便宜的棺材价值5至10英镑,贵的要500英镑,甚至1,000至2,000英镑,价格因材料与装饰而异。死者的尸身有时在房子里或附近停置几年,从早到晚棺材前面都点着焚香。棺材要么放在大堂靠近门廊的三角凳上,上面有覆盖物作为保护,要么就放在祠堂里,直到家庭的财运允许人们埋葬尸体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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