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8
《伦敦新闻画报》第32卷,第906号,
1858年3月6日,236-237页
我的上一封信突然中止,因为炮舰马上就要出发。我们于12月27日晚上在月光之下抵达了河南岛。第二天早晨天刚亮,对广州的炮击就开始了。那天天气很好,天空万里无云,但风刮得很紧。当时的场面壮观而又悲怆。荷兰炮台上的迫击炮射击时发出的声响盖过了其他的大炮。荷兰炮台顶上有一个乌鸦窝,从那儿看广州城可谓是一览无余。就是在那儿插了两面旗帜,一面是法国的三色旗,另一面是英军的红色军旗。不久,从广州城里的各处就冒出了火光,但中国人连一炮也没有回击。就这样我们占领了全城。最奇异的情景是我们看见广州郊区老百姓的庆祝场面,他们手持铜锣铙钹,显然是在欣赏英军的炮火。有些人简直就处在英军的炮火底下,但他们安静地蹲在地上抽烟,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早上8点钟,我们将海军陆战队队员派往努帕河(Nupper's Creek),经过了所有停泊在珠江上的军舰和江边的城市。有一艘法国炮舰上的水兵朝海军陆战队队员们发出了欢呼声,后者也以欢呼声作为回应。努帕河上呈现了一片热闹的场景,因为一整天都有联军的士兵在那儿登陆,而明亮的太阳也在那儿撒满了阳光,使场面显得十分迷人。法国人首先登陆,并没有等待英国的士兵旅,后者不得不请求支援。下午联军经过城市的时候,有一些木结构的房屋正在熊熊燃烧。舢板挤作了一团,试图运走那些从火里抢救出来的东西。眼前是一幅悲惨的景象,那些可怜的家伙拎着他们的家产跑来跑去,而炮弹就从他们的头上呼啸而过,一幢幢房屋接连起火,就像火绒般一点就着,凌厉的东北风更是将大火吹得像裂布一般。我在晚上又经过了那个地方,那景象可谓是壮观之极。当晚的月亮十分明亮,空气中飞舞着成千上万颗火星,军舰的红色轮廓在夜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不时有一支火箭穿过夜空,消失在城市之中。炮击持续了整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9点才停止。28日凌晨1点,水兵旅前去迎战清军散兵,并且占据了有利的地形。清军在进攻时挥舞着旗帜,使用了野战炮和火箭。水兵旅有两人阵亡,还有一些人受伤。
第五十九步兵团的哈克特中尉是在下午阵亡的。他跑到了队伍太靠前的地方,结果有几个中国人冲出来,砍掉了他的头。这些人中有两人被击毙,一人被绞死,但是拿着人头的那一个却逃走了。
林则徐要塞很快就被法国人和第五十九团的士兵们所攻破。在太阳下山的时候,中国人仍在骚扰水兵旅,所以“参孙号”和“刚毅号”从右面、“南京号”和“西比尔号”从左面包抄上来,击退了他们。先头部队把一个寺庙当作他们的据点,“参孙号”和“刚毅号”的水兵、“南京号”的部分水兵当晚住在那儿。第二天他们又把它作为攻破城墙的一个合适的立足点。“南京号”剩下的那部分水兵占据了离“西比尔号”军舰左面约250码的另一个寺庙,并派卫兵在寺庙外面站岗。但夜晚的大火吸引了中国人的注意力,后者从山上向他们开火。歌赋要塞的一门大炮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因为寺庙正好在它的射程之内。有一发炮弹似乎准确命中了它,从那时起它就变成了哑巴。寺庙的围墙处派上了岗哨之后,里面所有的人都觉得很安全。
星期二早上8点,水兵旅接到了命令,要他们离开工事,全体集合,准备发起总攻。在行军途中,歌赋要塞的兵勇们向他们开了火,但没有击中任何人。城墙也为他们提供了掩蔽。大家都在一个小丘后面的寺庙前集合,等待9点钟的到来,因为按事先的约定,到那时军舰上的炮击就会停止。在受命吃早饭和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人们必须寻找掩蔽所。士兵们向右边发起了一次突袭,以赶走大批的清军散兵,后者从侧面向英军发射火铳和火箭,而歌赋要塞和广州城则从另一侧向英军开炮。“无与伦比号”上的一个海军候补生被一发炮弹击中,受了致命伤。到了9点钟,士兵们背着云梯冲向城墙,并将云梯架在城墙的墩台后面,这样就使城墙成了抵挡歌赋要塞炮弹的一个屏障。法国人在英国人前面约500码的地方向城墙发起了进攻,并在英国人之前登上了城墙。然后,联军一起沿着城墙顶部向前推进,势不可挡。有好几位军官在沿着城墙推进的时候负了伤。巴特舰长也是在那天早上早些时候向英海军舰队司令指出英军计划登墙之处时,被一发火铳炮弹击中的。
军事辎重队赶赴广州
在登上城墙大约一小时之后,联军控制了广州城所有的制高点。吉尔福德勋爵在一次奇袭中发挥了重大作用,但身受重伤。费洛斯舰长的腿上也受了轻伤。
海军陆战队队员们在城墙的下面,从广州的西北城门进入城市,那儿是由水兵旅打开的。炮兵部队也进了城。城市被占领之后,歌赋要塞即被遗弃,否则,海军陆战队队员们将会受到重创。在联军登城处,有好几门海军的野战炮被“参孙号”和“加尔各答号”的士兵们拖上了城头,并在比米什海军上尉的指挥下被送到了各个制高点。
联军占领歌赋山顶制高点的举动使得中国人相信,我们本来不会进攻城墙。然而他们这么想正好,因为城市很快就被占领,双方的损失都很小。炮击并未造成实质性的破坏——房屋上有一些洞,偶尔有一个屋顶坍塌,除此之外,城市跟以前相比变化并不大,只是通向珠江的一些街道受炮火损坏的程度比较重。城墙上的大炮已不能发挥任何作用,大部分都已经被破坏。它们总共有约400门,现在大多数已被钉死了火门,或被敲掉了炮耳。清军的装备极为简陋,八旗兵们都拿着弓箭,相距明火枪两个射程的距离跟我们交战。但他们不能抵挡英军的刺刀,又逃回了城里。东城门当时是,现在仍然是,格雷厄姆上校所指挥的第二旅(第五十九团)的司令部。海军陆战队队员们在东城门跟东北城门之间的城墙上安营扎寨。水兵旅占领了东北城门,而它的司令部是在城后面的小山顶上,靠近镇海五层楼,后者是由法国人和英国人共同占领的。
军事辎重队的苦力们表现出色,尽管出发前香港的舆论对他们极尽了诋毁之能事。每个人都预言他们将投奔自己的同胞,不肯去广州,会背后搞阴谋以及其他各种坏事,但他们却以自己的驯良、幽默、听从命令和不知疲倦的勤劳而令世界震惊。这些耐心的家伙从早到晚都在把食品等运往前线,而且你从来也听不到他们的抱怨。几天前,大雨倾盆,这些可怜的家伙浑身湿透,光着腿和脚,在寒风中冻得发抖,但他们一句怨言也没有,而且从不索要朗姆酒。所有的功劳应该归于指挥他们的军官,而且我认为,如果有20个广州城,也会被攻占的。他们会为中国人的福利和环境改善做出更多的事情。因为这些苦力(总共有600多人)已经跟我们生活了一段时间,并且受到了善待,他们对于英国人决不会怀有敌意,而会当作自己的兄弟来交流。他们跟我们一起经受了炮火的考验,看到我们是如何冲锋陷阵的,因此对于我们的力量抱有最大的信心。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我睡在这些苦力驻扎的贡院里,半夜里被大家的一阵骚动所惊醒。我们当然全都是拿着武器跑了出来,发现苦力们都惊慌失措地跑向卫兵寻求保护,而不是四下溃散,假如他们对我们缺乏信任就会那样。当见到他们的军官时,苦力们马上就安静了下来,并回到了他们各自的小屋里。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晚上梦魇,惊叫着醒来,其他人都以为是清军来偷袭,这便是造成他们恐慌的原因。
乘他们早上去登陆地点之前,我给其中的一些苦力画了速写。假如他们发现自己的画像刊登出来的话,会乐得心花怒放,因为中国人非常喜欢用《伦敦新闻画报》来装饰他们的墙壁和平底帆船。
元旦那天,当我沿着广州的城墙顶上散步时就看到了这么一个场景,那天天气很热,好多驻扎在城墙上的海军陆战队队员休息的方式看了令人发笑:有的人斜靠在豪华的轿子上,上面有临时搭起来的帐篷。另一些人用中式的蚊帐支起了一种帐篷。在一个奇特的住处里,有三个人戴着清朝官员的帽子和巨大眼镜,正在阅读《伦敦新闻画报》。每一个从旁边经过的路人看到此景,都会笑得直不起腰来。在另一处地方,有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居然穿着全套的清朝官服,这位先生正在全神贯注地劈柴。再也没有比这儿更“好”的战场了,因为在这儿你会发现什么都不缺。晚上当我们睡在床板上时,成千上万只蚊子蜂拥而至,试图将我们抬走,当它们发现没法做到的时候,就以各种不同的姿势和最不合理的方式来吸食我们的血。卫兵们“平安无事!”的叫喊声和不时传来一声令人讨厌的枪响以及必须击退一次夜袭的可能性,等等,都使人无法睡一个安稳觉。
“南京号”军舰上的水兵和海军陆战队队员们攻占珠江边上的新罗镇(www.daowen.com)
清晨我们很早就出了门,大家把毛巾搭在肩上,一起朝溪流走去,在那儿摆开了沐浴的阵势。有人跳到水里去泡“全澡”,有人比较挑剔,只是洗一下手和脸。接着就是在露天里的梳妆打扮。梳子大受欢迎,可是刷子却不太好找。在获得了清洁卫生的伟大胜利之后,我们便返回了“别墅”,开始喝茶,吃饭,抽烟和聊天。第二天晚上就不那么愉快了,天上下起了雨,使得我们的鼻子直发痒,而避雨的方式更是千奇百怪。小鸟已经全都飞走了,城墙顶上前面所描述过的那种仙境般的快乐场景一扫而空,就连那条潺潺的小溪旁也变得空无一人。我相信大家一定已经找到了水盆,而朋友们正躲在用砖瓦垒起来的掩蔽所里避雨。
星期一,英军攻占了城里的金库,里面的钱全都由苦力们尽数搬走。关于钱数的谣传是如此之多,我只好留待官方的公文急件来确定了。没有遇到任何反抗,尽管清军若想反抗的话,准会全军覆没。然而奇怪的是,他们任由我们悄悄地把钱全都拿走了。大约过了一小时以后,叶总督也被抓获了,同时抓住的还有八旗军的将军和副总督。叶名琛显得非常冷静。当他被告知将要被关押在“刚毅号”军舰上时,他回答说自己已经好久没见过英国军舰了,很高兴能重新认识一条英国军舰。我相信他目前被关押在虎门岛上。
副总督几天前又官复原职,在我们的保护下现在正统治着总督衙门。
我最近跟随一支巡逻队穿越了广州城,城里每天都有两次这样的巡逻。我们步行穿越了“仁爱街”,但所看到的只是笑脸。每一个房屋上都贴着粉红色的小纸片,表明欢迎联军进入广州。男人们见到我们都脱帽敬礼。我们又穿越了金库,并在归途中走进了一个大寺庙,跟那儿的中国人一起喝了茶。成千上万的人挤满了街道,而那些街道又是那么的狭窄,只够两个人并排走,否则甩不开手。街旁房屋都是一层的平房。每个店铺前面都挂着直立的招牌。商店现在已经恢复营业,因为最近的命令说我们“不再把广州人视为敌人”,而我希望,他们也不把我们当作敌人。
城里即将建立一个市场,本地人只要交关税就可以在那儿卖东西。还要组建一支“警察”部队,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之中。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从北京传来的消息,看皇帝究竟有什么可说的。
水兵旅已于12日撤走——这是一个极为奇特的场面,因为他们带走了大量的清军战利品,然而尽管他们有许多旗帜,但那些旗帜上竟找不到一个弹孔,大多数旗帜都是崭新的。你会认为在经历了印度的重大战役之后,这只不过是一桩小事。但毫无疑问,这次胜利给人们带来了更多的欣喜,还有比战争更可悲的事情吗?看到那些穷人的房屋被洗劫,他们的家产被破坏和毁灭,还有其他那些令人作呕的场面,例如随处可见未被埋葬的尸体正在腐烂。我们过去每天都要经过这些尸体,直到我们的登陆地点转移到了一个更加便利的地方。
联军当局从头至尾都采取了最宽大仁慈的方式,抢劫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当然这并不能完全制止抢劫行为。那些水兵身上都穿着漂亮的绸缎和毛裘衣服,他们很愿意用这些衣服换取一瓶朗姆酒喝,而那些衣服是很贵重的。
与此同时,唯一受到广泛关注的是“蚊子问题”。这些小生物与英法联军展开了全面的厮杀。
在炮击广州的时候,人们见证了许多有关冷静得异乎寻常的范例。尤其是有一位老者蹲在自己的房前抽烟,一颗炮弹在他身旁的泥地里爆炸,溅了他一身的土,而他只是抖了抖身上的土,继续蹲在地上抽烟,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另一位中国人从一颗炮弹里忽地拔出了一根引信,以为没事了,正想转身走掉时,炮弹突然爆炸,将其炸死。救火车冒着密集的炮火上街救火。做出这种事的人一般不会被认为是懦夫,然而他们见到英军到来之后便逃之夭夭。谁能理解这种混杂的极端行为呢?
(上面这封信提到的那些速写将刊登在下星期六的《伦敦新闻画报》上。)
“在新罗河(Sin-Lau Creek)上对‘戏谑者号’轻便快艇的袭击”在本报特派画家兼记者的上一封信中有详细的描述,后者刊登在上一期的报上。针对该事件的具体描述是如下这一段:“皮姆海军上尉在轻便快艇上一直坚守到了最后,不断地向敌人开火射击。结果,当中国人乘着舢板向他划来,使他不得不撤退时,他还用最后一发子弹击毙了他们的首领,这引起了敌人的一阵慌乱,并使英勇的皮姆有机会到达水田处。”
对于《军事辎重队赶赴广州》这幅速写,本报的特派画家是这样描述的:“军事辎重队于圣诞节前夜到达了这儿,他们全是中国人,身穿黑衣,并在肩上斜挎着一根白布带,上面用中英两种文字写着他们的番号。他们都戴着圆锥形的竹篾斗笠,上面写着‘Military Train’(军事辎重队)。”
“攻占新罗镇”也组成了本报记者上星期那封信中内容的一部分。在信中他是这么说的:“‘南京号’的斯图尔特舰长在与西马糜各厘海军舰队司令进行联络,并获得他进攻新罗镇的准许之后,制订了详尽的进攻方案。在对该城镇进行了炮击之后,他派250名海军陆战队队员和水兵登陆进攻。他们遇到了清兵的顽强抵抗,但最终成功地强行攻入了镇内。漫山遍野都是清军士兵,但从‘南京号’军舰上准确发射的几发炮弹使他们感到震惊,并且打乱了他们想要包抄英军退路的计划。士兵们纵火焚烧了这个地方,但中国的城镇很难被轻易毁掉,因为那些房屋都是用上好的青砖砌成的,只有部分屋顶是可以燃烧的。滚滚浓烟腾空而起,而与此同时,这支‘英勇的军队’安全地撤出了战斗,只有四人负伤。最令人感到悲怆的是看着那些小脚的女人试图穿越水田。她们似乎知道英军不会伤害她们,因为她们与英军的队伍擦身而过。还有一些不幸的儿童迷了路,因找不到父母而在原地打转。中国人的伤亡一定很大,因为他们曾一度向我们发起冲锋,但因一阵准确的排炮而中止,并被英军的刺刀逼得狼狈逃窜。我总是弄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能用火铳枪打中人的,因为他们总是从腰部就扣扳机——正如你们可以从速写上可以看到的那样,而从不像我们要把枪举到肩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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