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3

《伦敦新闻画报》第23卷，第636号，
1853年8月6日，69－70页

我们不知道“革命”这个词，按其表示政治改革的普通意思，是否能够用来形容衰败的中华帝国中正在发生的一系列异乎寻常的事件。然而，虽然目前我们的信息仍不完备，甚至支离破碎和自相矛盾，但它足以证明在这个国家里，一次重大的社会（假如不是政治）振兴即将到来。这个人口众多但至今仍闭关锁国、与世隔绝的地区即将暴露在基督教和西欧各种思想的影响之下。这棵被人工限制发育的树将被允许自由生长，自然系统将在某种程度上取代长期以来监视和禁锢中国人思想并且阻碍该民族正常发展的那个古老的人为的系统。天王所领导的太平军成功击败了皇帝手下所有的清军，取得了无数次战斗的胜利，并在帝国最富饶的部分建立了坚固的根据地。虽然我们对于细节的了解还不是十分可靠，但下列事实却毋庸置疑：中国旧的内外政策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以至于不可能再重新恢复。

本报6月4日那一期已经提及了太平军“叛乱”^[1]的基督教性质，最近从中国传回来的书信和外交急件更加证实了这一点。起义者已经夺取南京，并因此掌握了整个帝国的命脉。香港总督和英国驻华特命全权大使文翰爵士在4月份乘坐英国皇家海军的“赫耳墨斯号”前往南京，去向天王通报英国政府的中立立场。这是一个谨慎和明智的政策。大英帝国没有必要用支持清政府来反对中国人民的需求和愿望，尽管清政府在对待我们的行为举止上显得更为理智一些，或比早前的态度似乎显得更好一些。在溯扬子江而上远赴南京的途中，文翰爵士获得了大量的证据，以证明太平军的革命（或“叛乱”）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反对偶像崇拜的性质。江面上随处可见被太平军所捣毁的菩萨和神像的碎片。文翰爵士恳请与天王会见并面谈，这一请求得到了满足。一份由他和其他特使团随员签名，并且在《北华捷报》上发表的文件已经通过最近的邮件送达了欧洲。该文件称天王为“陛下”，并宣称在中华帝国各处的英国贸易和英国臣民都将受到太平军的保护。文翰爵士还得到了一些在太平军中得以传播和被视为神圣的宗教书籍，从中可以明显地看出，基督教思想已经占据了他们的头脑，尽管这些思想十分粗浅，充斥着讹误。这种基督教的形式究竟是源于耶稣会士，还是新教传教士，我们目前还无法断定。南京到处都能够看到早期英国新教传教士们在中国人中间散发的那种宗教小册子的摹真本。那些传教士是为了传播基督教的伟大真理而采取这种方式来吸引当地人的注意力，然而根据我们从天王洪秀全的军营里所了解到的所有情绪和看法来判断，他“是在用武力的方式来宣讲和平”，他在信奉基督教的同时，也歪曲和玷污了它。“三合会”的最初目标是驱逐清朝皇帝和所有的鞑靼，以建立一个汉人的王朝和政府，正是这一目标孕育了“叛乱”的起因，并为它提供了军队。一种虚假的基督教被嫁接到了这一根基上，其结果不仅造成了“叛乱”，而且还以一种政治、神学和诗歌形式出现的宣言来解释和捍卫这种“叛乱”，这就是太平天国的“三字经”。在这个奇特的诗歌文本中，每四行成为一个诗节，每一行由三个中文字所组成。它概述了《旧约》和《新约》中一些最主要的事实，偶尔会有歪曲或误解，即使其后果不那么重要，也会让人觉得荒唐可笑。此外，它还把基督教的历史从耶稣诞生一直追溯到1837年。到了那个时候，一个名叫洪秀全的“耶稣基督小弟”出现在了中国，他的使命就是要“逐妖魔”。据称他成功地完成了使命，并升入了天国。而他将来的目标——驱逐鞑靼，奠定基督教——则要由他的继承人，太平军目前的首领天王来完成。洪秀全的使命在下面的“三字经”中得到了描述：

上帝怒，遣其子，命下凡，先读史，

丁酉岁，接上天，天情事，指明先。

皇上帝，亲教导，授诗章，赋真道，

帝赐印，并赐剑，交权能，威难犯，

命同兄，是耶稣，逐妖魔，神使扶。

红眼睛，即阎罗，最作怪，此蛇魔。

皇上帝，手段高，教其子，制服妖。

……(www.daowen.com)

战胜妖，复还天，皇上帝，托大权。

天王的使命以类似的风格得到了描述：

戊申岁，子烦愁，皇上帝，乃出头。

率耶稣，同下凡，教其子，胜肩担。

帝立子，存永远，散邪谋，威权显。

审判世，分善恶，地狱苦，天堂乐。

天做事，天担当，普天下，尽来王。

从上面所引的这些诗句中，我们可以判断太平军的领袖们心里真正的基督教含量。然而必须指出的是，尽管他们的信条有讹误，但据在华的英国人所描述，他们的伦理道德要比普通的中国民众更加纯洁一些。除了作战凶猛之外，他们跟敌对的满人和佛教徒相比较，也要更加占优势。然而在这一方面，他们的做法尽管为真正的基督教教义所不齿，但与世界上其他地方更为坚定的基督徒们的行为举止并无二致。

欧洲人虽然也为欧洲大陆上更为重要的事件而分心烦恼，但他们对于太平军“叛乱”的进展和终结变得越来越关注。他们从中看到了为整个人类带来好处的很大可能性。假如天王得胜，他很可能会成为一个比大清帝国历届皇帝都更加开明和更加容易相处的君王。他宣称是汉人的代表，而汉族在有记载的所有时代都表现出了耐心、勤勉和心灵手巧。在更近的时代里，他们通过跨越太平洋和赴加州殖民，证明了自己具有足够的好奇心和冒险精神。人们有理由相信，假如深受基督教的影响，他们将会试图冲破长期以来将这个神奇的国家和人民与世隔绝的障碍。即使天王不能够得胜，咸丰皇帝的绝处逢生也会给汉人的异族统治者一个教训，即他们要比以前更多地依靠民众和人性的友善。无论如何，目前发生的这些事件似乎正在迅速演变成重大的变革。我们毫不怀疑，远东将从半野蛮状态和不合群的政策中解放出来，由于统治者和人民的骄傲自大和无知，这种半野蛮状态和不合群的政策已经在远东存在了很长的时间。甚至就连天王那种虚假的基督教和“三字经”也能够发挥好的作用。它将打开千万民众的视角，使他们看到过去长期被剥夺或隐藏的神赐，并在一定时间以后将引导民众去努力得到对于基督教更为完备和纯洁的理解，这种真正的宗教将会使世界变得更加开化和纯净。

[1] 太平天国运动是反对封建清朝统治和外国资本主义侵略的农民起义，本书使用“叛乱”处为原报道用词的翻译，请读者注意辨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