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考据的方法从事经学研究的乾嘉学派学者眼中,算学是解释、考据经学经典的工具。阎若璩曾称:“历法疏密,验在交食,虽千百世以上,规程不爽,无不可以筹策穷之。”戴震(1723—1777年)早年的学术兴趣体现在研究儒家经典注疏以及音韵训诂方面,最先让世人熟知的是他在名物礼制与天文历算方面所取得的成就。[15]中年以前就已经写出《原象》、《历问》、《历古考》、《策算》(1744年)、《勾股割圜记》(1755年)等著作,把数学、天文方面的知识与精湛的小学研究融为一体。他发现没有精湛的天文历算造诣,就不可能理解六经里面与天文、工艺、历法有关的章节和内容,也就不能正确理解经典中的重要内容与准确含义。他最早刊行的《考工记图注》(1746年)中,利用数学知识计算和测定了《考工记》中提到的古代礼器铜钟的形状与尺寸,并且准确地恢复了铜钟的原形。戴震另一项影响很大的工作是,他以《四库全书》馆臣的身份从《永乐大典》中辑出了多部算经(下文将论述)。
另一位乾嘉学术大师钱大昕(1728—1804年),他以精于天文历算而闻名于世。乾隆十八年(1753年),钱氏26 岁,《钱辛楣先生年谱》载:
在中书任暇,与吴杉亭、褚鹤侣两同年讲习算术,得宣城梅氏书读之,寝食几废。因读历代史志,从容布算,得古今推步之理。[16]
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钱大昕与世业天文的何国宗交好,钱氏曾孙钱庆曾言:
是时礼部尚书大兴何公国宗领钦天监,精于推步。每与公(指钱大昕)论宣城梅氏之学及明季利玛窦、汤若望、罗雅谷日离、月离、五星诸表,公洞若观火,于是有协同何公润色《地球图》之旨。[17]
类似的记载在江藩的《汉学师承记》中也有体现:
在京师,与同年长洲褚寅亮、全椒吴朗讲明九章算学及欧罗巴测量、弧三角诸法。时礼部尚书、大兴何翰如久领钦天监事,精于推步,时来内阁与先生论李氏、薛氏、梅氏及西人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诸家之术。翰如逊谢,以为不及也。[18]
钱氏曾评价戴震的《勾股割圜记》说:
今人所用三角八线之法,本出于勾股,而尊信西术者,辄云勾股不能御三角。先生折之曰:“《周髀》云:‘圜出于方,方出于矩,矩出于九九八十一。’ 三角中无直角,则不应乎矩,无例可比矣。必以法御之,使成勾股而止。八线比例之术,皆勾股法也。”[19](www.daowen.com)
可见钱氏对中国古代历算,特别是对梅文鼎、戴震等人的学说,以及西方数学、天文学知识,均有很深的造诣。他还对西方科学技术有清晰的认识,承认其确有高明之处,并且还对原因进行了分析。他认为:
欧罗巴之巧,非能胜乎中土,特以父子、师弟世世相授,故久而转精。而中土之善于数者,儒家辄訾为小技,舍九章而演先天,支离附会,无益实用。畴人子弟,世其官不世其巧,问以立法之原,漫不能置对,乌得不为所胜乎!宣尼有言:“推十合一为士。”自古未有不知数而为儒者。中法之绌于欧罗巴也,由于儒者之不知数也。……原有愿焉,则以为欧罗巴之俗,能尊其古学;而中土之儒,往往轻议古人也。[20]
特别的是,钱氏借孔子之言号召士大夫都应学习历算知识。在他看来,历算应该是儒者研究的重要内容,应该重新纳入儒学正统的框架之内。[21]
被梁启超称为汉学派两大护法之一的阮元(1764—1849年)认为,历算之学“足以纲纪群伦,经纬天地,乃儒流实事求是之学,非方技苟且干禄之具”[22]。阮氏的《周礼考工记车制图解》运用算学知识,肯定、修正或反驳郑玄、戴震诸人的一些看法,从而提出了他自己的车制还原图。他在给焦循的《里堂学算记》作序时称:
数为六艺之一,而广其用,则天地之纲纪,群伦之统系也。天与星辰之高远,非数无以交其灵;地域之广轮,非数无以步其极;世事之纠纷繁颐,非数无以提其要。通天地人之道曰儒,孰谓儒者可以不知数乎!自汉以来,如许商、刘歆、郑康成、贾逵、何休、韦昭、杜预、虞喜、刘焯、刘炫之徒,或步天路而有验于时,或著算术而传之于后。凡在儒林,类能为算。后之学者,喜空谈而不务实学,薄艺事而不为,其学始衰。[23]
对于阮元来说,数学是研究实学必不可少的、关键的学科与途径。他认为精通天文历算之学,是恢复实学的一个标志,是承继汉魏三国时期儒林传统的一条有效的回归之路。[24]
梁启超评论道:“虽然自戴、钱二君以经学大师笃嗜历算,乾嘉以降,历算遂成经生副业,而专门算家,亦随之而出,其影响岂不巨哉。”[25]
总之,乾嘉学者比较重视数学,或“算数治经”,或算学“为考古治经者之一助”。不可否认,他们治算有很强的实用目的,也使得算学在这一时期的地位较之以前有很大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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