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古代诗歌形式的发展历程来看,秦汉之际是五七言诗的萌芽阶段,至汉末五七言诗渐趋成熟。在五七言诗逐渐走向成熟的过程中,楚辞与汉代楚歌则起到很大的影响作用。根据学界的普遍看法,虽然早在《诗经》中就有零散的五言诗句,秦代的《长城歌》“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脯。不见长城下,尸骸相支拄?”已是五言诗的雏形,但惟此一首,而楚辞中,如果省去语气词“兮”字,五言句式则更为普遍。如《楚辞·渔父》:“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如果去掉衬字“兮”,便是很好的五言诗。《九歌》中的《礼魂》是五言句,将“兮”字放在句中:“成礼兮会鼓,传芭兮带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其“姱女倡兮容与”、“长无绝兮终古”去掉“兮”字,也是很好的五言诗句。故钟嵘《诗品序》云:
夏歌曰“郁陶乎予心”,楚谣曰“名余曰正则”,虽诗体未全,然是五言诗之滥觞也。[151]
由于楚辞深受楚语、楚声与浪漫不羁的巫风文化的影响,相对《诗经》的四言诗体而言,其句式节奏则具有某种松散化的倾向,但就其句式而言,其中五言句已十分显明。
诗歌语言的发展总是伴随着文化的进程,经春秋战国时期南北文化的交融,北方《诗经》的偶字句与南方楚辞的奇字句结合形成了独特的二、三顿,五言诗前二后三的节奏形式被固定下来,[152]从节奏美学意义上而论,这种顿字方式促成了五言诗的形成。有人认为司马迁的《史记·项羽本纪》只记载了项羽的《垓下歌》,而没有记载虞姬的和歌“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因而怀疑这首以完整的五言诗形式出现的和歌非虞姬所作,事实上这首和歌由唐代史学家张守节在《史记正义》中转引自《楚汉春秋》,而《楚汉春秋》又为汉初陆贾所著,《汉书·艺文志》云:“《楚汉春秋》九篇,陆贾所记。”[153]虽然该书已经失传,但书名和作者都著录于《隋书·经籍志》,陆贾所记当不会有误。既然秦代有《长城歌》,虞姬以完整的五言诗作为和歌并非不可能。
时至汉代,如果从汉代楚歌与五言诗的关系来看,最早的五言楚歌应为戚夫人《舂歌》其中“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已经是完整的五言形式。据章培恒、骆玉明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所言:“如果联系乐府民歌来看,五言诗在汉代的进展就更为清楚。一般认为系武帝时代采录的‘吴楚汝南歌诗’之一的《江南》,便已经是完整的五言诗”[154]: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吴楚汝南歌诗”是典型的楚歌,从纯粹诗歌艺术形式的角度而论,“吴楚汝南歌诗”中的《江南》已是完整的五言诗。还有一首汉成帝时的歌谣:(www.daowen.com)
邪径败良田,谗口乱善人。桂树华不实,黄雀巢其间。故为人所羡,今为人所廉。
安所求子死,桓东少年场。生时谅不谨,枯骨后何葬!
还有《汉书·外戚传》载李延年所作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从《汉书》五言谣谚中,我们不难看到它对文人五言诗兴起的作用与影响,但当时还没有形成以五言诗写作的风气,因此在西汉时代五言诗还不是诗坛通行或风行的文学样式。到东汉时代,我们所见到的有名姓的四行体五言诗。也只有班固的《诗》、张衡的《歌》等作,然而东汉的诗人们似乎已发现其节奏形式的优越性,除了班固、张衡外,尚有秦嘉、蔡邕、赵壹、郦炎、孔融、蔡琰、辛延年、宋子候等作者有五言诗名世,以至形成以《古诗十九首》为代表的文人五言诗。钟嵘《诗品序》说:“五言居文辞之要,要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会于流俗。岂不以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邪?”[155]如陆机《拟古诗十二首》,“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156]五言诗的高度成熟在东汉,并且从此成为中国诗坛独特的诗歌形式,而这种形式的形成显然与楚辞、楚歌、民间歌谣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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