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指出的是,在诸子著作中所保存的楚歌与历史著作中所保存的楚歌有着极大的区别,诸子著作中所保存的楚歌意在揭示世道人心,表明士人进退出处、为人处世的生命价值观与人生观及其政治观,但都是借助于历史或传说故事中的人物唱出这些歌来。如载于《庄子·人间世》的《楚狂接舆歌》说:“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却曲,无伤吾足。’”[174]它与《论语·微子》的《楚狂接舆歌》中“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的含义有所不同,“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意在说明追求好的政治前景已毫无希望。《沧浪歌》说:“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表达的是古代君子处世之道:遇治则仕,遇乱则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清与浊固然是对立的,清与浊也是互动的,重要的在于人的自主选择。《被衣为啮缺歌》说:“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实际上肯定啮缺超然于利害、是非之外,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还有如出自《庄子·大宗师》的《相和歌》:“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反映出庄子以独特的方式对待死亡的态度,他认为,人之死,就是反归自然,所以生与死齐一。庄子的齐生死和归根的观念认为,人生的意义是被动的,因此要安时处顺。这基本上是指人的生命价值而言,是一种人生观,而不涉及社会政治因素。正如本章第三节所言,这些作品既是诗歌,又是哲学,是饱含诗意的哲学。品味这些作品时的感觉就仿佛与古人或与我们身边的人物所进行的一场既富有诗意又富有哲理的对话,无形之中,我们受到感染,同时也启迪我们对人生、社会、自然的思索,因为哲学之中包含着诗歌,诗歌中也包含着哲学,或者说是哲学观念的形象化,或形象化的哲学观念。
《楚狂接舆歌》《被衣为啮缺歌》《相和歌》等等,已然构成了诸子著作中的有机部分,并且极其形象生动,这些歌曲与人物似乎与道家哲学天然地联系在一起。这些楚歌赋予道家社会与人生观念一种诗意的表达。徐复观先生说:
老、庄思想当下所成就的人生,实际是艺术地人生;而中国的纯艺术精神,实际系由此一思想系统所导出……若不顺着他们的思辨地形上学的路数去看,而只是由他们修养的工夫所达到的人生境界去看,则他们所用的工夫,乃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的修养工夫;他们由工夫所达到的人生境界,本无心于艺术,却不期然而然地会归于今日之所谓艺术精神之上,也可以这样地说,当庄子从观念上去描述他之所谓道,而我们也只从观念上去加以把握时,这道便是思辨地形而上的性格。但当庄子把它当作人生的体验而加以陈述,我们应对于这种人生体验而得到了悟时,这便是彻头彻尾的艺术精神。[175](www.daowen.com)
上述《庄子》一书中的楚歌正好为其“彻头彻尾地艺术精神”作了很好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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