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哲学基础看,《内经》显然与我国秦汉时期发展起来,后为历代人们普遍认同的宇宙生成论密切相关。
秦汉之际兴起的古代宇宙生成论认为,现存宇宙万物都以元气为本源,由元气始化生。元气二分为阴阳,序变为四时,列变为五行,而后有万物。《易传》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乾卦·彖传》);“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卦·彖传》);“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咸卦·彖传》)。这里所谓“乾元”“坤元”即分别指称具有本源意义的阴阳二气。《易传》认为由阴阳而生天地,是为“两仪”;由“两仪生四象”,是为春夏秋冬四时;由“四象生八卦”,分别而有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物象;八种物象进而交感变化,而后万物受形成性。[1]《易传》这里表述的,即是一种宇宙生成论思想。《易传》之后,西汉大儒董仲舒称:“天地之气,合而为一,分为阴阳,判为四时,列为五行”(《春秋繁路·五行相生》)。董仲舒于此把由元气化生万物的秩序叙述得比《易传)更明确。在董仲舒这里,“四时”之后不是“八卦”而是“五行”。《易传》“八卦”所指称的八种物象不是并列的,表现了古朴观念的一种含混性;“五行”却主要是用来标识方位。董仲舒的这一说法实际上确认,元气(阴阳之气)是依时间与空间(方位)的不同状况而化生万物的。董仲舒之后,由元气而阴阳而四时而五行而万物的宇宙生成论模式,基本上已为人们所认同。
《内经》在宇宙观上所持的也正是这样一种模式。
《素问·至真要大论》称:“本乎天者,天之气也;本乎地者,地之气也。天地合气,六节分而万物化生矣”;《素问·六微旨大论》称:“天气下降,气流于地;地气上升,气腾于天。故高下相召,升降相因,而变作矣。”这都明确认肯气之于天地万物的本源意义。
《素问·四气调神大论》谓:“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故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这同样重视四时,并且,在其把四时的递变归因于阴阳二气的强减变化(少阳、太阳、少阴、太阴)时,《内经》实已把气之于万物生化的本源意义延伸为功能意义;在其把四时与阴阳并列而视作“万物之根本”时,其间所透视的对时间与万物变化的关系的深刻认识,远远超出秦汉时期的其他哲学论著。
《内经》常称五行为五运。《素问·天元纪大论》谓:“夫五运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可不通乎!”这里,五行对万物的生成与变化同样带有根本性意义。五行——木火土金水,又分别表显五方——东南中西北。五行被称作“五运”,实则是为了凸现方位的变动对万物生化的支配性。显然,《内经》对空间变动给予万物的影响的认识,其深刻性也为同时代其他著作所不及。(www.daowen.com)
秦汉时期的宇宙生成论确认,元气——阴阳——四时——五行,既生成(或影响)了万物,同时也规定(或影响)着万物的性质与状况。而不同性质之气(阴阳、四时、五行)给予事物的规定(或影响)是不同的,万物由此便有了类的区分。《易传·说卦》谓:“乾为天,为圜,为君,为父,为玉,为金,为寒,为冰,为大赤,为良马,为老马,为瘠马,为骏马,为木果;坤为地,为母,为布,为釜,为吝啬,为均,为子母牛,为大舆,为文,为众,为柄,其于地也为黑……”这即是依乾坤、天地、阴阳分类。汉代道教经典《太平经》说:“同气者,以类相明,求其类而聚之”[2]。又说:“天之格分也,阳者为天,为男,为君,为父,为长,为师;阴者为地,为女,为臣,为子,为民,为母。故东南者为阳,西北者为阴”[3];“欲使阳气日兴,火大明,不知衰时者,但急绝由金气,勿使其王也”,“兵者,金类也,故当急绝之故也”[4];等等。这也都是说,本源相同的事物具有相同的性状,万物的类的区分是由其所禀受的本源(阴阳、五行)的状况决定的。
《内经》同样从万物的来源揭示万物的性质与特点。《素问·天元纪大论》称:“太虚廖廓,肇基化元,万物资始,五运终天,布气真灵,总统坤元,大星悬朗,七曜周旋,曰阴曰阳,曰柔曰刚,幽显既位,寒暑驰张,生生化化,品物咸章”。“品物咸章”指物类的特性得到确定与呈现。而物类的种种特性恰恰就是从阴阳(柔刚)的交合变化中被规定了的。《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天有四时五行,以生长收藏,以生寒暑燥湿风。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素问·金匮真言论》谓“东方青色,入通于肝,开窍于目,藏精于肝,其病发惊骇。其味酸,其类草木,其畜鸡,其谷麦,其应四时,上为岁星,是以春气在头也。其音角,其数八,是以知病之在筋也,其臭臊”;“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开窍于耳,藏精于心,故病在五脏。其味苦,其类火,其畜羊,其谷黍,其应四时,上为荧惑星,是以知病之在脉也。其音徵,其数七,其臭焦”……这又是确认阴阳之气进而分别为四时、五行之气,由五行之气的生化作用,万物于是亦有了五禽、五谷、五味、五声、五色、五脏之类别。可见,《内经》同样确认本核(元气、阴阳、四时、五行)对万物在性质与状况上的规定作用。
本源既规定着万物的性质与状况,本源相同的物种既有类的共同性,当然便亦有同类的通感性与可置换性。这一点同样为秦汉宇宙生成论所确认,也为《内经》所首肯。董仲舒以“同类相动”的论题表述类的通感性,称“故阳益阳而阴益阴,而阴阳之气,因可以类相益损也。天有阴阳,人亦有阴阳。天地之阴气起,而人之阴气应之而起;人之阴气起,而天地之阴气亦宜应之而起,其道一也”(《春秋繁路·同类相动》),即此;又以“以类相召”的论题揭明同类物之间的可置换性,称求雨可通过“开阴而闭阳”得,止雨可借助“开阳而闭阴”成,即是。《黄帝内经·素问·脉解》谓:“太阳所谓肿腰脽痛者,正月太阳寅,寅太阳也。正月阳气出在上而阴气盛,阳未得自次也,故肿腰脽痛也。病偏虚为跛者,正月阳气冻解,地气而出也。所谓偏虚者,冬寒颇有不足者,故偏虚为跛也。所谓强上引背者,阳气大上而争,故强上也。所谓耳鸣者,阳气万物盛上而跃,故耳鸣也。所谓甚则狂颠疾者,阳尽在上,而阴气从下,下虚上实,故狂颠疾也。所谓浮为聋者,皆在气也。所谓入中为暗瘖者,阳盛已衰,故为瘖也。内夺而厥,则为瘖俳,此肾虚也。少阴不至者,厥也。”《内经》于此就详尽地叙述了太阳、正月与人身某些病变(肿腰脽痛、耳鸣、狂颠、肾虚)由于同类而具有的通感性。《素问·金匮真言论》说:“故春气者病在头,夏气者病在脏,秋气者病在肩背,冬气者病在四肢。”此亦明确认定四时之气与人体某些特定部位的类通性。
以为现存万物包括人类均来自某种(或几种)共同本源,万物的性质与状况亦由本源规定,来自同一本源的事物由于类的相同性具通感性,这可以说是包括《内经》在内且因《内经》得以确证的我国古代宇宙生成论的基本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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