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宋明儒学的分系及其价值影响

宋明儒学的分系及其价值影响

时间:2023-11-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作为较之于前人有不同、自认为有创意的,是我对宋明儒学的分系(派)。在他看来,第一系为五峰(胡宏)蕺山(刘宗周)系。从思想史及其变迁的角度看,伊川朱子系将价值客观规则化(理),以确保价值的普遍有效性,象山阳明系将价值收归本心用以凸显价值的主体认信性,各自其实都在把儒学向不同的向度作了展开,从而丰富了儒学的内涵,是则各自在儒学思想发展史上都有其独特的价值而不可轻易予以褒贬。

宋明儒学的分系及其价值影响

书名既为《中国哲学的探索与困惑》,并只涉及殷周—魏晋,自当另有下文。原来的设想无疑是这样。可是一打开佛教的典籍,才知道接下来的工作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由此我想到像胡适那样有学问何以他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只有“卷上”,冯友兰那样有卓见何以他的《中国哲学史》(上下册)涉及到佛教其论释亦常常只有寥寥数语。佛学实在名相太多且各宗派说法非常不同。用功两年之后仍然没有头绪,只有暂且打住,跳到宋明儒学去。

涉足宋明儒学,除了必须面对比先秦两汉多得多的古典文献,还得面对上个世纪以来大量的且非常精到的研究成果。如果不能深入地研读别人的著述,很可能自己做的只是重复别人的工作;要都能关涉到别人的成果,在时间上又是不允许的。为是,我的研究更多地以冯友兰、侯外庐、牟宗三等前辈和新锐陈来诸家的相关著作为参照系。我从他们的著作吸纳良多,在此无法一一开列。

作为较之于前人有不同、自认为有创意的,是我对宋明儒学的分系(派)。

内地学者上个世纪下半叶以来比较认同的说法,是把宋明儒学区分为由张载王夫之的“气学”、程颐朱熹的“理学”、陆九渊到王阳明的“心学”三系(派)。我自己的研究发现,主“气学”—宇宙论者,便有许多不同。汉唐时期的宇宙论以董仲舒为代表,是直接把价值赋予存在意义,以便通过把价值存在化的方式确保价值的正当性的。如董子说“天两有阴阳之施,身亦两有贪仁之性”(《春秋繁露.深察名号》》)即是。宋初周敦颐、张载诸子有别。他们并不强调天地宇宙对人的价值信念的给定性。他们确认宇宙世界是客观自然世界,人的价值信念只从人对天地宇宙的敬仰、敬畏与敬祈中成就。张载称:“天地则何意于仁?鼓万物而已。圣人则仁尔,此其为能弘道也”[1]即是。及清初王夫之,其“气”概念则更多地不是在化生的“本源”上使用,而是在泛指“存在”的意义上使用。张载既是在对天地宇宙生生不息的敬仰、敬畏、敬祈中给出价值信念,便带有信仰性。在王夫之严格区分人、物、心、性而一以“心有所取正以为正”[2],然后始能成德的功夫论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已经以知识论为基本导向。无疑,在所谓“气学”一系中,张载与王夫之、戴震也有区别。

海外学者牟宗三对宋明儒学亦作三系判分,不过判分内容与标准与内地说法大殊。在他看来,第一系为五峰(胡宏)蕺山(刘宗周)系。这一系“客观地讲性体”,“主观地讲心体”,主“以心著性”以明心性为一,为最圆满的一系。第二系为象山(陆九渊)阳明(王守仁)系。这一系讲“一心之朗现,一心之申展,一心之遍润”,偏重于主体方面。第三系为伊川(程颐)朱子(朱熹)系。这一系讲心、性二分,主、客二分,以性体为“只存有而不活动”之理,心则为知识心,在儒学史上实属异出,可称“别子为宗”[3]

牟宗三的这一判分,其精到处随处可见。然其中透露出来的颇令人不满意之点,是牟先生拒绝思想史的立场。从思想史及其变迁的角度看,伊川朱子系将价值客观规则化(理),以确保价值的普遍有效性,象山阳明系将价值收归本心用以凸显价值的主体认信性,各自其实都在把儒学向不同的向度作了展开,从而丰富了儒学的内涵,是则各自在儒学思想发展史上都有其独特的价值而不可轻易予以褒贬。及五峰蕺山系之蕺山刘宗周,已为晚明人物。晚明思想史的变迁以王艮之泰州及其后学为主导,由于在俗世化的道路上迈出了一步,从而得与社会历史的近代走向相衔接。因之,思想史的研究揭示这一思潮的特质与价值,较之留滞于内在心性的讨论上更有意义。可见,宋明儒学的派系与转易,亦还有再予讨论的余地。

我的研究试图将宋明儒学因应历史的变迁区分为五系。(www.daowen.com)

第一系以周敦颐、张载为代表。他们力图借宇宙论来证成儒家的价值论(成德论)。儒家的价值论在其创始人孔子孟子那里,是从世间情感中引申出来与提升起来的。情感为人—主体的。走向宇宙论意谓着力图使价值论获得存在论的支撑。存在论取宇宙论为框架,源自于农业社会的生存处境与生命体验。在农业社会的生存处境与生命体验中,这种价值意识便具客观普遍意义,但是离开农业社会这种独特条件又将如何呢?

第二系以程颐、朱熹为代表。他们不依托于生命体验,而以认知为入路,借认知方式将儒学的价值信念赋予天地宇宙共相的意义,而使这种价值信念超越农业社会的特定时空以获得客观普遍绝对必然性,自亦最具普遍有效性。然而价值毕竟是人—主体认取的,主体到哪里去了?

第三系以陆九渊、王阳明为代表,他们拒斥程朱的客观化路子而力图将价值意识收归为本心的认取。价值因被赋予信仰的意义而获得极大地提升,主体亦因在价值认取上的自主自决自证性而获得极大的凸显。然而,主体的过分凸显并力图把某个主体认取的价值信念视为应然而要强加给外在世界之时,外在世界(包括社会他人)能够接纳吗?

第四系以王艮的泰州学派及其后学为代表。他们不再把“心”界定为价值信念而仅认作天然—本然性的活泼情感。孔孟原创儒学就立足于世间情感。在往后的儒学发展过程中,为了给这种情感及其由之引申出来的价值信念予一合理性的说明,价值信念便有可能剥离情感而被理性化乃至知识化。理性化意谓着刻板划一化,知识化更使价值信念失去生活实践意义。泰州学回归情感,似乎回到了原创儒学。但泰州学人面对的生活世界,已带有市民社会的色彩。在情感下落为欲望,进而走入凡俗生活之时,泰州学开启了近世思想的先声。

第五系以黄宗羲、王夫之、戴震等人为代表。在回落凡俗世间——直面经验世界这一向度上,他们与上一思潮有相通处。但上一思潮追求天然—本然,强调个体情感—情欲的释放与自由。这一思潮认允情欲与个体,但主张仍然需要讲求在个体与情欲之间寻求平衡与节制的公共之“理”。在这一思潮并未赋予这种“理”以形上先验意义而仅以形构经验视之之时,这一可称为“经世致用”的思潮又得与近世经验理性的走向渐相契接。

这是我个人对宋明儒学所作的“五系”判分。因为在感觉上以这样的判分叙述这一段时期的思想史,在逻辑的进程上比较清晰又与历史的演变有所关联,所以,在向研究生讲课的过程中逐渐整理成书,是有1997年《宋明新儒学略论》的出版(广东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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