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卐形之传入中土,国内外学者大多归因于印度佛教的东向传播。例如法国学者达尔维拉早就明确地声称,在西藏、中原、日本等地,卐形纹饰并不罕见,且“不难证明,它肯定是随着佛教,从印度传入这些地区的”[6]。又,威尔逊也持类似的观点:“正统的印度人将佛陀视为太阳神毗湿奴的化身。而佛教徒则从这一信仰承继了对于卐的崇拜,并将它传播至西藏、中国、日本和高丽。”[7]至于中国学界,则如上文所引,也多采纳了与西方学者相仿的说法;他们的观点在许多权威的辞书中得到明确体现。
然而,这些传统的观点并不正确,至少,具有相当的片面性。前文已经强调指出,在中国,卐形和卐字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前者是纯粹的图形,后者则兼为汉字;而后者,不仅其产生的时间远晚于前者,且产生的根源恐怕也异于前者,所以,若笼统地解释中国的“卐”,则会令人不得要领,造成误解,从而偏离事实真相。
就目前所见的资料而言,卐形在中国的出现,远在印度佛教传入中国之前,甚至远在佛教、耆那教等宗教在印度本土形成之前。这已是众所周知的毋庸置疑的事实。饶宗颐先生曾撰《卍考》文,论及早期见于中国的卐形纹饰。据称,最早的卐形似乎见于今辽宁省敖汉旗的小河沿文化层中。发掘报告表明,在石棚山墓地出土的四件陶器上,有刻划、绘制的原始文字符号。器物的肩部和腹部饰有十二个符号,其中属于卐形纹饰的符号多达七个,大致上分成三大类型,如图2所示。
图2 见于辽宁小河沿文化期的三类卍形
第一种当是“标准的”卐形,亦即四臂作直角左折或者直角右折;第二种卐形的四臂则作数度直角左折;第三种卐形亦作直角左折,但是弯折之臂骤然加粗,其宽度数倍于中间的十形干。见于辽宁的这些陶器的年代当在公元前2500年左右,其年代之早,与印度、小亚细亚等地的早期卐形相若。
稍后的卐形纹饰则见于青海省乐都县柳湾墓地的陶器上。其中属马厂类者有四千七百零五件,饰于陶壶下股部或底部的纹饰符号有五十多种,而其中又以+、—、卐纹饰最为多见。出土于1975年的乐都县柳湾的马厂类菱形卍纹罐,其卐形比较“标准”,只是诸臂向左作直角弯折。出土于1974年的民和县官户台的马厂类型波折纹单耳长颈壶,其卐形则有些特别,基本上以四个L逐一作直角交叉而构成,故而主体呈现井字形,中央划分出一个小方块。其弯折方向既有右旋,也有左旋。青海马厂期陶器大约在公元前2300—前2000年期间,虽较见于辽宁者略晚,但也足以与世界上其他各地的古老卐形纹饰相媲美了。
除了史前的陶器之外,商、周时期的青铜器也不乏卐形纹饰。图3所示者,乃是战国时期青铜“车马猎纹壶”上的部分图画场景。上部为狩猎场面,三人各屈一膝,朝天作射箭状,天空中似为大雁之类的禽鸟。下方则有一排卐形纹饰,四臂作左折;卐形的中央有一圆钮。可以看得出,诸臂的弯折处并非完全作直角状,而是稍带圆弧,而且尾端逐渐收尖。这类卐形的总体形状大致上接近“标准的”卐形,并在西方的铜壶、钱币等古代器物上均能经常见到。(www.daowen.com)
图4所示,则是周朝仲丁壶上的部分纹饰。整个壶面共有六层图案:壶身分成五层,再加壶的托底一层。而壶身的上面四层均绘有卐形纹饰。这些卐形的四臂作圆弧状左折,其臂甚为粗壮,由粗收细的趋势十分明显,卐形的中央则有一小圆钮。亦即是说,整个卐形的形状很像火球喷出的火舌,这可能象征着太阳。周仲丁壶大约制成于周宣王(前827—前782年)以后,壶上的铭文“语极古典”,并是“周器之重大完好者”[8]。则此壶的制作年代似可上溯至公元前8世纪。
图3 战国时期青铜壶上的卍形
图4 周代仲丁壶上的卍形
见于中国史前及上古时代之陶器与铜器等物件上的卐形纹饰,即使不能说比比皆是,也至少是屡见不鲜。这些物件的制作年代则大多在公元前3千纪、2千纪和1千纪,这或者远早于佛教初创的时期(公元前6世纪),或者与之相仿佛。至于就佛教传入中国的年代而言,即使取最早之说,也晚于大部分中国早期卐形出现的时间[9]。
所以,在此列举的见于古代中国的卐形纹饰足以表明,“中国早期卐形纹饰源于印度佛教”之说并不可信。当然,我们也不能因此断定中国古代卐形纯粹出于“独立形成”,从而否定它与域外同类纹饰曾经有过的某种交流关系。我要强调的是,中国的早期卐形,并不是因佛教而传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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