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突厥人与里海地区诸族在文化上的类似之处还有很多,例如,阿史那人与北高加索人的葬俗十分相像,达苏兰齐记云:“(北高加索匈人)完全处于混乱不堪的精神状态下,他们做出种种不正常的举动,对着死尸击鼓和吹口哨;以及在坟墓前用刀、剑割破脸颊和四肢,使之流血;赤裸了身体击剑(啊,难看极了)……许多人捉对角斗;在喧闹的宴会上纵马疾驰,不时地左右旋绕。有些人哀哀哭泣,有些人则举行穷凶极恶的竞赛。”[44]《周书·突厥传》则记阿史那人的葬俗道:“死者,停尸于帐,子孙及诸亲属男女,各杀羊马,陈于帐前,祭之。绕帐走马七匝,一诣帐门,以刀剺面,且哭,血泪俱流,如此者七度,乃止。……葬之日,亲属设祭,及走马剺面,如初死之仪。……是日也,男女咸盛服饰,会于葬所。男有悦爱于女者,归即遣人娉问,其父母多不违也。”显然,二者最为相像之处在于“走马”和“剺面”。此外,北高加索匈人的“裸身格斗”和“喧闹的宴会”也隐含了整个社团借葬礼之机而欢聚的意思,恰如阿史那人在葬礼上择偶一般。
又如,在关于鹿的观念方面,阿史那人与阿兰人(即阿斯人,或者其后裔奥塞梯人)及其东支塞迦人(Saka)十分接近。阿兰人与塞迦人都普遍地崇拜鹿,有人认为,鹿就是他们的族神。据阿别也夫之见,saka一名便来自阿兰语sag,义为“鹿”[45](在奥塞梯的民间传说中,勇敢的战士被称为sagtae,即sag的复数形式)。在阿兰语中,更古老的“鹿”字则为族名Alan本身:yae(它在古斯拉夫语中的同根词为eylen,义“鹿”,在今俄语中则为olen)[46]。在阿兰和塞迦的民间传说中,鹿往往扮演着神圣的角色,一则佛经传说称,名叫钱巴卡的一个塞迦人不遵从佛教“戒杀”之律,杀死了许多敌人,遂被族人逐出家园。他来到巴库达地方,成了国王,便指示其臣民不得伤害鹿[47]。奥塞梯人的故事说,美丽的阿贡达是阿察马兹的新娘,她乘着阿夫沙迪(高贵动物的君主及猎人的庇护神)赠送的由七头鹿拖拉的车前往新郎家。又,巨神索兹里科去追逐一只白鹿,最终,这只鹿变成了饰有金辫和长有金翼的美丽公主,原来她就是阿贡达[48]。
阿史那突厥人同样不乏这类记载。《大唐西域记》卷一描述西突厥可汗统叶护的避暑地千泉道:“突厥可汗每来避暑。中有群鹿,多饰铃镮,驯狎于人,不甚惊走。可汗爱赏,下命群属,敢加杀害,有诛无赦。故此群鹿,得终其寿。”在此,鹿也是君主下令严加保护的生物。又,《太平广记》卷一三九引《广古今五行记》道:“隋开皇初,突厥阿波未叛之前,有首领数十人逐一兔至山。山上有鹿临崖,告人云:‘你等无事触他,南方圣人之国不久当灭(尔)。’俄而国内大乱。”鹿在这里则颇具神异,是突厥兴亡的预言者。更能体现鹿在阿史那突厥人生活中之重要性的记载见于《酉阳杂俎》的突厥起源故事:海神女每日以白鹿迎射摩入海,至明送出,经数十年。海神女要射摩射中出自突厥先窟中的金角白鹿后,才能与之永相往来。这里,迎送射摩的白鹿的作用与阿贡达赴新郎家所驾的鹿车的功能相仿;而金角白鹿与海神女的关系几乎等同于白鹿化身和阿贡达的关系。有意思的是,曾在北高加索地区生活过的塞尔维亚人的民歌中以金色鹿角象征太阳的光芒[49],而这恐怕也正是阿史那人“海神女起源传说”中金角鹿所暗示的意思:它象征着稍纵即逝的光阴,即宝贵机会——射摩一旦失败(未射中金角鹿),便永远失去了与海神女团聚的机会。
有关阿史那人所用文字的一些问题也使人们倾向于认为他们在“史前”阶段曾生活于里海地区。(www.daowen.com)
阿史那突厥人使用的文字主要见于公元8世纪上半叶第二突厥汗国领袖们的墓碑上,通常称为“古突厥文”(亦称“蓝突厥文”)。这种字体因为类似于日耳曼古文如尼字,便与中央亚欧地区流行的其他几种文字一起被称为“如尼文”(runic)。当今的学者大体上都赞同最早解读古突厥文的汤姆森的看法:古突厥字母来自晚期闪族语阿拉美文(Aramaic)字母,但是对于古突厥文如何形成的问题却不无争议。不少人认为,这是由伊兰人,尤其是中亚的粟特人作为中介而将阿拉美字母传播给阿史那突厥人的。但是也有学者持有异议,例如汤姆森本人就以为在二者的传播之间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伊兰人的中介[50]。佩德森则清楚地否认古突厥文字母与阿拉美字母之间存在着伊兰人的中介[51]。
所以,假若阿史那人确是直接从闪族人处借用了阿拉美字母,则二者最可能交流的地点就不太可能是偏东的鄂尔浑河流域、叶尼塞河流域等地,而当以里海地区为宜。此外,鉴于阿史那人很可能在建国之前就有了自己的文字[52],以及可萨文字与古突厥文颇为相像[53],那么就有理由不再以阿史那人建立汗国以后与粟特人的密切交往作为背景去探讨古突厥文的形成过程,而可以推测阿史那突厥人早于“史前”阶段就在里海地区的长期生活中形成(或初步形成)了自己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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