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阿史那突厥人之兴起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一件事物是铁或冶铁业。而古史所载有关阿史那人在铁或冶铁业上表现出的种种特征同样可以在里海西侧北高加索山地区的阿斯人(As)或其他居民中找到明显的踪迹。
按汉文史料,阿史那人在建立汗国之前曾在金山(阿尔泰山)之南居住了相当一段时期:臣于柔然,充当柔然的铁工。则阿史那人显然为“铁匠”出身。有的学者认为,阿史那人之所以能够推翻其宗主柔然,勃兴于阿尔泰山地区,是与其锻铁的特殊技能密切相关的。此后得以维持汗国的兴旺,也是以产铁和销售铁制品为重要条件[24]。足见铁在阿史那人生活中的重要性。同样的重要性也体现在北高加索山地区的阿斯人身上。
高加索山区是古代世界最著名的冶金中心之一,当地极多优秀的冶金技工。所以在北高加索奥塞梯人(阿斯人的后裔)的民间传说中,与铁匠相关的故事占据了突出的地位。其中最著名者为超凡的铁匠库尔达拉贡,他是一切铁工和武器制造者的保护神。据说,巨神巴拉斯迪尔曾请求库尔达拉贡将其置于天炉中锻炼。库尔达拉贡用龙体生成的煤加热冶炉后,方始完成了对巨神巴拉斯迪尔的锻造和淬火[25]。这类传说将冶铁业和铁匠的地位抬得很高,以致一些著名的神灵都要请求他们的帮助,实际上是对铁的一种崇拜。事实也确是如此:在高加索山区的许多地方,冶铁炉都被视作圣所,大锤和铁砧都被看成圣物。在阿布卡西亚,铁砧是一年一度的祈祷仪式的圣坛;此外,严肃的发誓仪式也在铁砧面前举行。在卡克迪亚,每逢星期六便要在铁砧前举行仪式,铁砧上点燃蜡烛,每个铁工学徒都要向它跪拜,并亲吻之。在萨穆尔扎甘,则广泛流传着铁砧具有治病神效的信仰[26]。与铁业及铁物之圣化相适应的,是铁匠地位的升高。高加索山区的许多村落中,不仅铁匠本人的社会地位较高,即使其助手也享有相当的特权。
汉文史料尽管没有明白地宣称,但是有关的记载(例如,突厥土门可汗敢于向其宗主柔然求婚;土门在被斥为“锻奴”之后立即造反等)却暗示了阿史那人以工铁为荣,自视颇高。而这与里海西岸铁工们的思想意识是一致的。此外,从关于蒙古人捶铁典礼的记载中还可以推测出阿史那人也有以锻铁工具作为圣物,并用于宗教仪式的习俗。据多桑所引拉施特丁的记载,成吉思汗之后的蒙古君主们为纪念其先民熔铁矿的事业,于每年除夕召集铁工至内廷捶铁,举行隆重仪式,以谢天恩[27]。不少学者认为,这一典礼是突厥遗风,也就是说,阿史那人也应当有此习俗[28]。吉本提及的一个捶殊仪式与此相仿,他认为此即突厥人的仪式:“一年一度的典礼——在典礼中,一块铁在火中加热,由王公及其贵族用铁锤不停地锻打——记录了突厥族古老的低贱职业及其合乎情理的自豪。”[29](www.daowen.com)
我们不仅可从后世的记载中推知阿史那人有着崇拜铁业和铁物的习俗,还可从突厥汗国同时代的史料中窥知,阿史那人与高加索山区的铁工们一样,也相信铁物具有神奇的功效。
弥南记云,568年,拜占庭使臣蔡马库斯报聘突厥,抵达粟特人的境内时,一些突厥人专程前来献铁,旨在出售并炫耀其国产铁。裕尔引德经的观点,对突厥售铁之语表示异议:突厥可汗每年以锻铁典礼纪念其起源,则突厥人向拜占庭使臣示铁也具有类似的意义[30]。白鸟库吉则认为,突厥人不但用火来清除外人带入的污秽,还用铁来驱除邪气[31]。看来,“售铁”之类的话只是弥南自己的猜想,而不是突厥人献铁的真正用意。所以,德经与白鸟否定“售铁”之说是合理的。我认为,阿史那人尽管希望与拜占庭交好、通商,但绝不至于迫不及待到派遣专人去向刚刚入境的大国使臣兜售商品,这种举动不仅荒谬可笑,而且也不会产生实际效果,所以弥南的解释是错误的。另一方面,献铁的举动恰恰与以火祛邪的仪式同时发生,似乎只能表明二者的功能相似,即“驱邪”。考虑到古代人——尤其是文化比较落后的游牧人——关于疾病的观念(如医、巫不分;将疾病视作“中邪”等),则关于铁之医病神效与铁之驱邪神效的信仰实质上是完全相同的,并且是同一信仰必然导致的两个表现方面。由此可知阿史那人与里海西岸居民都将铁视为圣物。
阿史那人与里海西岸居民都与“铁”有着很深的渊源,这是阿史那人曾于“史前”活动在里海地区的又一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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