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历来就有“养生必养德”的观念,孔子所说的“仁者寿”,《礼记·大学》中的“德润身”都是将养生与养德联系起来。唐代医药家孙思邈在其《千金要方·养性序》中说:“德行不充,纵服玉液金丹,未能延寿。”如果德行缺失,纵使有灵丹妙药,也会影响寿命。“养生”在董仲舒看来,也有两重含义:一是保养外在的自然生命;二是涵养内在的道德生命,且后者更加重要。我们先来看看如何保养外在的自然生命,也就是“养体”。
1.珍视生命
董仲舒认为,人是天地自然的产物,与自然有着内在的生命联系,而天地万物中人是最宝贵的。董仲舒高度赞美和肯定了人的生命,“天地之精所以生物者,莫贵于人”(《春秋繁露·人副天数》),人是天地所生,人何其宝贵,所以要珍视生命。
董仲舒遵循《春秋》大义,反对战争,始终将人的生命放在第一位。《春秋》记载最多的是战争,有战争,必有伤亡。《春秋繁露·竹林》说:“《春秋》之法,凶年不修旧,意在无苦民尔;苦民尚恶之,况伤民乎?伤民尚痛之,况杀民乎?……今战伐之于民,其为害几何!”不能让百姓在灾凶之年修城筑屋,是不愿再劳苦百姓。劳苦百姓都厌恶,何况伤害百姓呢?伤害百姓则心痛,更何况杀害百姓呢?所以那些动不动就发动战争的人,是《春秋》最痛恨的。这是董仲舒爱护百姓生命、厌恶战争的根本态度和立场。
《春秋》还记载了一场战争:楚宋围城之战,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楚军包围宋国都城长达九个月。楚军远征作战,还剩下七天的军粮;宋国被围困,国人饥饿难忍,以至于“易子而食,析骸而炊”,粮食没有了,只得吃孩子,自己的孩子舍不得吃,两家就换着吃。没有柴烧了,就把死人的骨头劈开当柴烧。惨烈之状,令人不忍卒听。有一天晚上,宋将华元与楚将司马子反见面,子反听到这种情形,大惊失色,马上就把楚军的军情据实相告,说我们还有七天粮食,你们不要投降,再坚持几天,我们就退兵了。司马子反的行为令楚王大怒,但最终楚宋订立了盟约,楚军退兵,解除了宋国的围城之困。按《春秋》的法则来说,国家大事,大夫不应该擅自做出决定,但司马子反不忍心看到宋国人的凄惨状况,他的行为看似专政轻君,而《春秋》却赞美他,为什么?只是因为司马子反同情宋国百姓。在生命面前,宋人与楚人没有差别,战争的胜败得失微不足道,所以《春秋》大为褒扬。所谓“当仁不让,一视同仁”,就是对生命出于本心的仁爱和珍视。
2.保养生命
对于个体意义的生命,董仲舒遵循天道,寻求养生的道理。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那么我们就来看看董仲舒在饮食方面的养生方法。
阴阳、四时、五行都有其运行的规律,决定了万物如何生长。天有道,食亦有道,关键是洞察天意。董仲舒说:“天有两和,以成二中,岁立其中,用之无穷。”(《春秋繁露·循天之道》)“两和”是东、西方之和,指四季中的春分和秋分;“二中”是南、北方之中,指夏至和冬至。冬至的时候,阳气初生,万物生长于地下;夏至的时候,阴气初生,万物生长得最茂盛。但冬至生长于地下的物种,如果不经过春分之“和”,就不可能继续生长;夏至在地上生长茂盛的物种,如果不经过秋分之“和”,也不可能成熟。所以,董仲舒说,冬至的目标是春分,夏至的目标是秋分。同时,如果没有冬至和夏至,就更谈不上春分和秋分了。“两和”和“二中”,春、夏、秋、冬周而复始,循环运转。用现在的话就是,“没有哪个春天不会到来”,“没有哪个冬天不会过去”,天道的设计和运行极为缜密和完美。
天道既然如此美好,那么在任意时间节点都会生长出最合适的物种,来传达天意,把天地孕育得最丰盈、最饱满的精华呈现出来。所以从大地生长出来的,是上天赐予人类的各种美好食物,人们可以用它来养身。董仲舒主张吃时令蔬菜有益于养生,他以当时常见的两种蔬菜荠菜和荼菜为例说明:冬季生长荠菜,味道是甜的,说明冬季适合吃甜味食品;夏季生长荼菜,味道是苦的,说明夏季适合食用苦味的荼菜。中医也认为,夏天是火气,心火当令,人们容易心火过旺,出现口舌生疮等症状,苦味可入心经而降泄心火,食用苦味蔬菜对人体有益;冬天为水气,荠菜生长茂盛,借着水气,味道甘甜,可以滋阴养人,战胜寒冷,所以冬天多吃荠菜有好处。
其实,在中国传统观念中,春、夏、秋、冬分别对应着酸、苦、辛、咸等不同味道,这也符合阴阳五行的规律。天不言不语,万物看起来自然生长,实则有天道主宰。董仲舒如同一个天道的解读者,他把抽象隐晦的玄妙道理,直接转换成可见的实际生活经验。“君子察物之异,以求天意,大可见矣”(《春秋繁露·循天之道》),认真观察天道,就可以掌握饮食的规律。比如当万物生长茂盛的时候,唯独有一种生物在此时死亡,如果它能食用,则是美食,肯定对身体有益;如果不能食用,则必须抛弃。相反,当万物死亡之时,唯独有一种生物生长旺盛又可食用,那么人可以多吃无害;如果人不能食用,可以饲养家禽。这是依据万物生死的规律来选择食物,也是最好的养生方法。比如人们常常说的“冬吃萝卜夏吃姜,不找医生开药方”,“夏天一碗绿豆汤,解毒去暑赛仙方”,“热天一块瓜,强如把药抓”,等等,都是古人从生产生活中总结出的养生智慧。(www.daowen.com)
除了饮食,人的居处、穿衣等日常行为和活动,也与养生有密切的关系。董仲舒提醒人们从生活的细微之处认真体察,要随时注意时节转换、冷暖更替,以此来安排生活中的衣食住行,谨慎对待动静起居,这样在保养生命方面就不会有大的过失。比如,衣服要保持清洁,冷暖不失调;吃饭不能过饱,身体不能长久安逸,要经常活动。董仲舒说这样就可以得到天地安适之道,生命得到保养,寿命自然就会长久。
3.仁义养心
在董仲舒看来,养生与养德是统一的。人的生命宝贵,保养外在的自然生命固然重要,但是涵养人的道德生命更加重要。
董仲舒在《春秋繁露·竹林》篇中说:“天之为人性命,使行仁义而羞可耻,非若鸟兽然,苟为生,苟为利而已。”上天赋予人生命,让人奉行仁义而以做可耻的事情为羞,不能像鸟兽那样,只是苟且偷生贪图财利而已。人必须有道德追求和精神境界,有人格担当和生命价值,这是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所以说在人的生命之上,还有更重要的价值和意义,即仁义道德高于人的生命。董仲舒认为,天养长万物,天的心意是仁爱的,人就要取法天之道,修养仁德。以仁义涵养道德生命,是精神追求的至高境界和最终归宿。
董仲舒在《春秋繁露·身之养重于义》篇中指出:“天之生人也,使生义与利。利以养其体,义以养其心。心不得义,不能乐;体不得利,不能安。义者,心之养也;利者,体之养也。体莫贵于心,故养莫重于义。”人生来就有义和利,生命躯体宝贵,用物质的利来养,身体中最可宝贵的是“心”,要用仁义来涵养。这里的“心”指的就是人的精神道德。以义养心,即使生活贫穷,仍安贫乐道,乐在其中;相反,有些人拥有很多财富,足以富养其身,可缺乏仁义道德,就会遭受大的羞辱,终身也不会快乐。董仲舒所讲的“仁”,是爱人,最大限度地推广仁爱,不仅爱自己,还要爱其他人,以至于“遍爱群生”,鸟兽虫鱼莫不爱;所讲的“义”,是正己正身,切己自省,“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自己做得正当合适,那么就可以说是仁义之人了。
那么,如何以仁义养德呢?董仲舒提出“爱气养生”的观念,“凡养生者,莫精于气”(《春秋繁露·循天之道》),天赋予人的真气比衣食更为重要。缺乏衣服食物,生命尚且可以维持一段时间,而真气耗尽,则生命随即结束。如何爱护真气呢?“凡气从心,心,气之君”(《春秋繁露·循天之道》),养生有道的人都把“心”作为根本,也就是以仁义修养心性,消除内心的邪恶念头,使内心和乐安宁。内心平静了,精神也就安定了,自然能够培养出浩然正气。董仲舒将心、意、神、气四者相连,指出心才是气的主宰,提醒人们“养气”先需“养心”。这与中医的理论不谋而合。《素问·灵兰秘典论》中说:“心者,君主之官也,……故主明则下安,以此养生则寿。”强调养心的重要性。“心安则气顺,气顺则神明,神明则延寿”,平和的心态能使气血调和、脏腑和谐、正气旺盛,从而增强机体免疫力,促进身心健康。
有仁德的人都善于养心,董仲舒说:“仁人之所以多寿者,外无贪而内清净,心和平而不失中正,取天地之美以养其身,是其且多且治。”(《春秋繁露·循天之道》)身与心的高度和谐,会使人延年益寿。这种内外自然融洽,中正平和的生命状态,也是董仲舒所说的真正仁者的状貌气象:“其心舒,其志平,其气和,其欲节,其事易,其行道,故能平易用和理而无争也。如此者,谓之仁。”(《春秋繁露·必仁且智》)有仁德的人大多长寿,其原因是不贪求外物而内心清净,心境平和而保持中正,选择天地间美好的事物来保养自己的身体,因此他的内气就很充沛。仁者修养身心,精神的愉悦和道德的满足感都有助于身心的安泰。“仁者寿”的“寿”不只是指生命在时间长短上的延续,而是精神生命质量和状态的美好,即生命合于天道,以和谐安乐的方式存续或结束。
董仲舒所说的养生一定是内外兼修的,让外在的生命和内在的精神始终处于一种安泰平和的状态,董仲舒称之为“外泰”和“内充”。这与中医养生历来重视“形神共养”相一致,也与现代意义上世界卫生组织对“健康”的定义相吻合:“健康是身体上、精神上和社会适应上的完好状态,而不仅是没有疾病和虚弱现象。”可见,健康不仅是生物学上的状态,也是精神和社会关系上的良好状态。而且在董仲舒看来,“内充”比“外泰”更重要。百岁老人长寿的秘诀一定不是依靠各种营养品,而是拥有一颗平和、乐观、豁达的心。
因此,养生需要保持健康的精神状态、稳定的情绪,避免因情绪过激而影响人体机能。董仲舒说:“忿恤忧恨者,生之伤也;和说(悦)欢喜者,生之养也。”(《春秋繁露·循天之道》)愤怒、担忧、忧愁、怨恨,都对生命有害;和乐欢喜之情则会滋养生命。健康的心态对于养生而言极为重要。现代社会竞争激烈,人们常常感到“压力山大”,负面情绪堆积无处宣泄,长此以往对健康危害极大,因此我们要予以重视,积极寻找适合自己的养心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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