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发展处于特定的媒介环境中:新媒体与传统媒体的融合趋势愈发明显，两种媒体的交互影响呈现于微博平台中。

据《新浪微博元年白皮书》的统计:“截至2010年8月，共有466家主流新闻机构开通了新浪微博，其中包括118家报纸、243家杂志、36家电视台和69家电台。”传统媒体与社交新媒体的融合在2010年就已经开始，在2011年的微博公共事件中，这种交互影响态势愈发明显。传统媒体只有与新媒体共舞，利用微博优势，与微博互融，才能继续发挥自身优势，保持一定的影响力。^[9]

2011年7月23日晚上20点34分，甬温线永嘉站至温州南站间，D301次列车与D3115次列车发生追尾事故。截至7月29日，事故已造成40人死亡，200多人受伤。^[10]甬温动车事故引起了全国民众的普遍关注，传统媒体与新媒体共同参与到了该事件的新闻话语呈现中，本部分研究通过对甬温动车事故中微博平台话语主导权转变过程的分析，讨论传统媒体与新媒体在公共事件信息传播中的交互影响问题。

(一)甬温动车事故中微博话语主导权的转换

数据显示，事故发生后，微博平台相关讨论量在7月25日达到高点，共有1090000条关于动车事故的微博信息；传统媒体的报道在7月26日达到高点，共有1360000条关于动车事故的网页信息，微博平台比传统媒体早一天到达高点，但微博和媒体报道数量趋势基本同态。^[11]笔者以事件发生后的24小时、72小时、一周为时间节点，通过对每个时间节点中评论数量最多的前20条热议微博信息的分析，梳理其中微博平台话语主导权的转变过程。

1.事件前期

在事件发生前7分钟，微博上就出现了一条相关信息，用户“Smm_苗”说:“狂风暴雨后的动车这是怎么了?爬得比蜗牛还慢…可别出啥事儿啊…”^[12]该条微博提到了动车行驶的异常情况。事件发生后4分钟，第一条事件相关信息也来自微博，用户“袁小芫”:“D301在温州出事了，突然紧急停车了，有很强烈的撞击。还撞了两次!全部停电了!!!我在最后一节车厢。保佑没事!!现在太恐怖了!!”^[13]这条微博使人们开始关注该事件。微博在突发事件中的传播效用集中体现在事件前期的信息披露。^[14]

事件发生后，传统媒体迅速跟进，发布最新事件信息。部分传统媒体虽然由于新闻发布流程的限制，不能马上通过媒体发布相关信息，但它们利用自己的官方网站迅速更新了事件信息。人民网和新华网都在事故第一时间发布了相关快讯。电视媒体方面，中央电视台《朝闻天下》栏目于7月24日早晨8:31分播报了“温州动力追尾事故”的现场5小时直播新闻，这是中央级别官方主流媒体播报的第一条事件相关新闻。在报纸媒体方面，中国官方主流媒体《人民日报》、《经济日报》、《光明日报》均于7月24日的要闻版发布动车事故新闻，《解放军报》也于同日在时事版发布动车事故新闻，新闻内容集中于事故细节、死伤人数、救援与影响等几个方面。具体而言，《人民日报》的报道突出事件中的死伤人数；《经济日报》和《光明日报》新闻标题一致，新闻内容均由三到四篇新华社电讯稿组成，但前者偏重对铁道部积极应对的报道，后者偏重事故原因调查；《解放军报》重点报道消防、武警官兵如何参与现场救援。另外，浙江等地的地方性传统媒体因为新闻接近性的原因，也对该事件反应较快。传统媒体特别是中央级传统媒体的迅速反应使其在事件前期的信息发布中占据了主导权。

在事件发生24小时后，被热评的前20条微博信息中，有6条来自传统媒体的官方微博账号，分别为“财经网”、“新周刊”、“浙江交通之声”、“HTV新闻60分”、“新闻晨报”、“青年时报”；有3条来自“新浪头条”，微博信息内容全部摘自新华网、人民网的报道；另有2条来自媒体记者的个人微博。在事件发生初期，传统媒体特别是中央级媒体凸显影响力，掌握事件话语主导权，微博平台中被评论最多的前20条微博信息，有11条来自传统媒体及其相关信源。事件前期的微博话题主包括两个方面:事件实时新闻报道和求救信息传播。前者主要为传统媒体账号发布(如财经网、HTV新闻60分)，后者主要为乘客、目击者发布(如Smm_苗等)。

2.事件高潮期

事件发生三天后，舆论渐入高潮期，微博平台和传统媒体的相关讨论量分别在25号和26号达到高点。但期间被热评的前20条微博信息中，大部分都为非官方的事件评述信息，由传统媒体账号直接发布的微博热议信息只有《创业家杂志》的两条相关微博。信息源上，贵州卫视的《新闻非常道》、浙江卫视《D301次车内乘客追问铁道部发言人》、凤凰卫视《国际新闻》，三条视频新闻被微博用户引用后引起了大量讨论，它们分别批评了动车事故中可能存在的腐败行为、铁道部救援不力、动车安全性隐患等热点问题。非官方的新媒体话语主体在事件高潮期的影响呈上升趋势，虽然“自为”的民间新媒体舆论场中谣言等乱象时现，但微博平台发挥了信息自我纠正的作用，不断有辟谣微博信息出现，发布者多为在场报道的记者和热心网友，其中ID为“周凯莉”的一条辟谣微博信息获得了过万的转发，体现了微博平台的自净化功能。

在事件的高潮期，中央级媒体的影响力在微博平台中迅速减弱，微博中非官方的机构和个人账号开始掌握话语主导权。在事件发展的高潮期，受众除了会继续关注事件的后续事实性报道之外，更想看到具有启发意义的观点评论性信息。此时，传统媒体要考虑社会反响、舆论引导等因素，还需要注意中立、公正、客观的媒体准则，信息发布受诸多因素的限制，因此它们的信息大部分以新闻事实为主，将评论的空间留给网友。但在微博平台中，非官方的个人、机构言论的限制相对较少，自媒体平台更多的是突出观点的独特性和视角的新颖性，“给力”的事件观点、评论往往出自非官方的个人、机构。

同时，一些地方传统传媒推出事件专题，如《东方早报》于7月25日刊出以“中国铁路半路折戟”作主题的11个专版集中报道事故处理情况，内容涵盖幸存者访谈、铁道部问责、事故原因探讨、后绪工作介绍等，新闻通过微博意见领袖转载后引起了较大关注。香港媒体的介入进一步分化了事件中的传统媒体话语权，《东方日报》、《明报》、《苹果日报》均于7月26日推出专版进行报道，言辞犀利，直指事故责任。香港媒体的报道通过居港微博意见领袖以截图、文字、照片等方式发布在微博平台中，给传播渠道相对单一的受众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同时也满足了微博网友的知情权、表达欲。虽然地方性传统媒体的这些报道并没有进入到热评的前20位微博中，但它们对非官方的评论性微博的所指方向产生了影响，同期的微博话题集中于后续事件的报道、对铁道部救援工作的质疑、对遇难者的关注三方面。

3.事件后期(www.daowen.com)

事件发生一周后，传统媒体和微博平台讨论量都开始由高点逐渐回落，事件后期的微博话题集中于对铁道部的批评、事件的善后工作和对幸存者的关注。微博热议的前20条微博信息中，仅有一条来自传统媒体官方微博，温州晚报发布“失去双亲的幸存者小伊伊睁开眼睛了”的微博信息有近2万条回复。信源上，20条热评微博信息中有三条是引用自央视、中国之声和浙江卫视的音频和视频新闻。

从影响力微博的发布账号和引用信源上看，传统媒体影响力从整体上呈现式微的趋势。一方面，传统媒体内部看，主流官方媒体进一步被边缘化。《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经济日报》和《解放军报》等媒体虽然每天都有相关的事件报道更新，但都集中于细节事实的报道，事故的相关问责和深度报道鲜有踪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经济类报纸和周刊媒体，如《中国经营报》、《经济观察报》先后推出了系列深度报道。另一方面，所有传统媒体在事件中后期的报道处于一种“信息限制”的环境中。7月29日，在微博上传出一条关于新闻主管部门的信息:“鉴于7.23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境内外舆情趋于复杂，各地方媒体包括子报子刊及所属新闻网站对事故相关报道要迅速降温，除正面报道和权威部门发布的动态消息外，不再做任何报道，不发任何评论。”^[15]虽然我们无法确认该信息的真实性，但随后几日诸多报纸媒体出现的“开天窗”、报纸编辑们在微博上对临时换稿的抱怨^[16]、媒体上关于甬温事故信息的骤减，确是客观事实。另外，虽然部分传统媒体的一些报道能够吸引一定关注，但其报道、评论的深度与力度不及微博中的其他非官方信源，因而无法跻身舆论热议微博的前列。综上这些因素慢慢地消解了传统媒体在甬温动车事故中的微博影响力。

(二)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的交互影响

传统媒体与新媒体在甬温事故的微博话语呈现中，在事件的不同阶段掌握了各自话语主导权。在话语权的转换过程中，一方面，传统媒体更加重视新媒体特别是微博舆论场，除了使用自有媒体平台发布新闻外，它们还积极地利用如传统媒体网站、官方微博账号等平台发布信息。另一方面，新媒体也不再是“自说自话”，广大网友通过在对传统媒体新闻的评论、转载中表达看法和观点，影响着事件舆论的发展方向。两种媒体的互动联系越来越紧密，在突发事件中呈现出交互影响的态势。

1.记者个体身份的交互转换

在微博平台中，与媒体机构账号的单一公共身份不同，记者账号的公共身份与个人的私人身份存在交互转换的可能性。部分记者注册微博账号之后，通过所在媒体单位获得认证的记者身份，实名认证制提升了微博主体的权威性和可靠性^[17]。并且由于这种身份与现实媒体的影响力相关联，因此易获得网友的大量关注，具有一定影响力。在突发事件中，传统媒体的报道需要遵守相关新闻纪律，一些关键性的事实信息可能由于客观原因无法发表。此时，供职于媒体的新闻工作者会转换为以个人身份利用微博账号发布信息，此时，记者的身份更多的是“了解真相的网友”，由于其账号之前已受到了较大关注，因而其言论亦会产生较大影响，如“童大焕”、“稻草云”、“CCTV-多吉-谢尔-姬缘”、“凤凰李淼”、“想做薛定谔的猫”、“鲁国平先生”、“大记者张斌”、“陈维建”、“中岛”等媒体人账号在事件中发布的微博信息都获得了过万的评论。记者个体身份的转换，在某种意义上整合了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特别是自媒体)的信息传播优势，也体现了突发事件中两种媒体在交互影响中的优势互补。

2.观点的交互影响

媒体人童大焕在7月24日发布了一条微博信息:“中国，请停下你飞奔的脚步，等一等你的人民，等一等你的灵魂，等一等你的道德，等一等你的良知!不要让列车脱轨，不要让桥梁坍塌，不要让道路成陷阱，不要让房屋成危楼。慢点走，让每一个生命都有自由和尊严，每一个人都不被‘时代’抛下，每一个人都顺利平安地抵达终点。——为高铁温州坠落事故哀。”^[18]该微博信息通过甬温事故对中国经济发展提出反思，这条观点型的微博信息在网友中获得共鸣，被评论超过3万次，转发超过23万次。微博内容经编译后于纽约时间24日凌晨登上《纽约时报》，产生国际影响，该用户成为事件前期的意见领袖。而关于《纽约时报》报道此次动车事故的消息又被微博网友以截图、文字等方式发布，在新媒体上获得“二次”传播与关注。传统媒体从业者具有新闻事实的接近性优势，在对新闻事实的点评上又具有专业优势，因此当他们能够对突发事件进行深入评论时，其话语在微博世界中的影响力会迅速扩大，甚至可能产生跨区域、跨媒体、跨文化的影响，而这种影响也会惠及其所在媒体在事件中的影响力。

3.信源的交互使用

在突发事件中，传统媒体与新媒体间信息的互动还体现在信源的交互使用上。在事件前期，部分传统媒体在微博中拥有认证的官方账号，一般用户为了扩展信息源会大量关注传统媒体的官方账号，所以这些媒体在微博平台中本身就具备一定的影响力。其他如央视、人民日报(网)、新华社等中央级媒体，虽然暂时没有开设微博账号，但是其具有权威信源和专业采编队伍的优势，加之其在现实社会中具有一定的公信力，因此，传统媒体的及时报道易被作为权威信源引发微博用户的广泛转载和评论。在事件的中后期，虽然传统媒体的影响力在减弱，但依然有来自传统媒体的7条新闻受到微博用户关注，它们特点是大部分都是音频和视频新闻。在突发事件中，电视和广播媒体由于在专业技术、平台支持、感官效果等方面的优势，其信源仍然会获得新媒体的关注。

同样，传统媒体也越来越重视来自新媒体的信源，在事件早期，现场照片有许多为志愿者、目击者上传到微博平台而被传统媒体采用；在事件的中后期，对于事故原因的分析与追问、幸存小女孩伊伊的关注、铁道部发言人“雷人语”的热议等话题，也是首先在微博中扩散，经由传统媒体的报道而放大。

在甬温动车事故中，微博平台中的信息传播呈现出“多级协作”的特征^[19]，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的交互影响使突发事件的言说呈现出话语主体多样化的特点，传统媒体与新媒体都不可能完全占据话语权，在话语权的此消彼长中，两种媒介优势互补，交互影响。这种情况加速了信息的扩散速度，使微博意见领袖处于更为多变、复杂的媒介环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