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仓那狼蛛又称黑腹舞蛛。它们选择咖里哥宇群落为其定居点。那儿土地荒芜,遍地卵石,是百里香喜爱的环境。这种狼蛛的居所酷似堡垒、深约一拃的地穴,直径只有瓶颈那么宽。在当地土质条件下,如不遇障碍物,所挖掘的洞穴是垂直的。如果遇到一颗小砾石,倒是可以弄出洞外;但是,如果遇到较大一些的卵石,无法挪动,就只好改道、拐弯;如果多次遇到障碍,那它挖出的地下住所就会成为带有石拱门的地下堡垒,弯来绕去,阡陌纵横,大街小巷相连。
如果地下居室的主人能够凭着长期养成的习惯,知道哪儿是拐角,有多少层,这种不规则也就无伤大雅了。如果屋外有动静,有引起屋主注意的响声,它就会从蜿蜒曲折的洞里爬出来,犹如爬出垂直竖井一样的身手敏捷。甚至可以说,当狼蛛需要把尚具有反抗能力的猎物生拉硬扯地拉入地下进行杀害时,这个曲里拐弯的洞穴反而更显现出其优越性来。
通常,洞穴底部较宽大,成为一间厢房,是狼蛛沉思默想的处所,也是它酒足饭饱之余享乐清闲的地方。
为了防止风化散松的泥土掉落到洞里,洞壁上被涂抹了一层丝浆,但狼蛛很会精打细算,不事铺张,因为它不像纺织娘那样盛产丝,所以它必须厉行节约,巧于安排。这层防止松土掉落,并使凹凸不平处平滑的丝浆,主要是抹在与出口处相邻的洞穴顶部。白日里,周围十分安静时,狼蛛喜欢待在门口,晒晒太阳(这是它的一大乐趣),或者窥伺经过自家门前的猎物。必要时,它可以在洞口一待就是几小时,或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或突然跃起,捕捉猎物。纵横交错地布于洞壁上的防护丝网,使它的小爪子能在任何地方找到依托。在洞口四周,有一圈护栏,忽高忽低,是用细石子、碎木片以及周围禾本植物的干树叶纤维垒砌起来的,由丝加以固定。
狼蛛进入成年后,一旦定居下来,就很少外出。我观察研究狼蛛已有三年。我把它安放在我工作室窗台上的一个大罐子里,每天都可以看到它;我很少见到它爬到外面来,它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时,只要一有响动,便立即钻入洞中。由此可以断定,在野外时,狼蛛也不会跑到老远的地方去寻找建筑材料,整修护栏,而是就地取材,就在家门口寻找。因此,洞口附近的砾石很快就会告罄,狼蛛不得不停工待料。
我想观察一下,如果狼蛛能够不断地得到建材的供应的话,它可以把护栏修到多高。我可以利用被我囚禁着的狼蛛,亲自担任它的供货商。这件事很好办,没有什么困难。
我把一个一拃深的大罐子装满含有大量碎石子的黏性红土;这种黏性红土与狼蛛经常出没的地带的土质相仿。我把黏性红土加上适量的水,和成泥团,然后,一层一层地放在一根直径与狼蛛洞穴一样宽的芦苇周围。当罐子完全装满之后,我便把芦苇拔出来,泥土里就留下了一口竖井。一个用来代替野外洞穴的居所就算是大功告成了。然后,我便在附近用小铲子把一只狼蛛从它的住所里挖了出来,把它移到我刚为之建成的新居中来。一到新居,它便迷恋上了,乐不思蜀,不再出门,也不再去别的地方寻找更好的住所了。我把罐子用金属纱网罩好,以防它逃逸。不过,我这也纯属多此一举,因为对自己的新居心满意足的这个囚徒,对原先的天然居所没有丝毫眷恋的表现,根本就没有逃出牢笼的企图。但得补充一句,每个罐子里只能留住一只狼蛛。狼蛛极具排他性,在它的眼里,邻居即猎物,当它认为自己强于对方时,它会毫不客气地把对方吃掉。尤其到了交配期,这种排他性表现得尤为突出。我曾经亲眼目睹过在同一个罩子下生活的狼蛛那相互残杀的残忍劲儿。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那些独居单处的狼蛛。它们并没有对我用芦苇建造的居所加以改造,顶多也就是不时地从洞里扔出一些土来,那也许是想在洞底为自己扩建一间休息室。被扔出的这些小土块,渐渐地堆积在洞口周围,形成了一个土石井栏。
我为这些独居的狼蛛提供了不少它们非常偏爱的材料,比它们自己寻找到的材料要好得多。在我所提供的材料里,有打地基用的光溜的小石子,其中有的大若杏仁,而且我还往砾石堆里掺了一些酒椰短纤维,这种纤维很柔软,很容易折弯。它可以代替狼蛛通常所用的细胚茎和禾本植物的枯叶。最后,我还为它们准备了一些一寸长的粗毛线,这可是它们从未使用过,而且也从未听说过的好东西。
我在想,狼蛛那豆大的明亮的眼睛,能不能辨别色彩?它们对某种颜色是否情有独钟?因此,我把不同颜色的毛线混在一起,红、黄、绿、白都有。如果它们对颜色有所偏爱,那它们会从中加以选择的。
狼蛛总是在夜间工作,这对我的观察十分不利。我只能从结果去加以判断。即使我掌灯前往它们的工地进行观察,也无法获得更多的信息。狼蛛见到亮光,会一下子躲进洞穴中去,我非但观察不到它的劳动情况,反而白白地搭上了自己的睡眠时间。再者,狼蛛工作劲头并不大,很爱磨蹭,一个晚上也只能用掉两三束毛线或酒椰纤维。
两个月过去了,材料的消耗大大地超过了我的预期。那些被我认为只会利用就近找到的材料的狼蛛,用其家族从未使用过的方法为自己建造起了堡垒来。洞穴周围,稍微有点倾斜的斜坡上,光溜的石子被断断续续地铺成了石板路,即使是那些最大的,对搬动它们的狼蛛来说显得巨大的石头,也都同其他光溜的小石子一样被用掉了不少。
砾石堆上立起了一座塔,是一座用酒椰纤维和随手拾到的毛线垒成的塔,红、黄、绿、白杂乱无章地混杂在一起。由此可见,狼蛛对颜色并没有什么偏好。
建筑物成形后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套筒,高约两寸。纺丝器吐出的丝把一块一块的散料黏合在一起,整个儿看来,像是一块粗布。这虽说算不上是一件完美的作品,有些不好处理的材料不很服帖,露在外面,但它仍旧具有其长处,比鸟儿筑的巢搭的窝要漂亮得多。别人来参观时,见到罐子里那一座座别致的彩色建筑,还以为是我自己搭建的呢。当我把实情告诉他们时,他们全都感到惊讶,没有想到狼蛛竟然是建筑行业的高手。
当然,自由的狼蛛在贫瘠的咖里哥宇群落时,根本就造不出这么豪华的建筑来。个中原因我已经说过了,因为它们不太喜爱外出,所以不会心甘情愿地去寻找建筑材料,只能利用身边仅有的那么一点点资源。因此,它们所能够使用的材料,也只是小土块呀、碎石子呀、细枝条呀、干枯的禾本植物呀什么的,建起的建筑物当然也就相当的简陋,只能是个引不起人们注意的石井栏而已。
我囚禁的那些狼蛛告诉我们,只要有足够好的材料,特别是拥有可以防止坍塌的纺织材料,它们是喜欢建高塔豪宅的。它们了解建塔的方法,一有机会就会建起高塔来。
这种艺术与另一种艺术不无关系,它似乎是从另一种艺术衍生出来的。当太阳光过于强烈时,或者雨水威胁着洞穴的安全时,狼蛛就会用丝网把洞口封住。丝网上挂着各种各样的材料,有时还挂着吃剩下的猎物的残渣。古代的盖耳人[1]把俘虏的头颅钉在茅屋门扉上,野蛮凶残的狼蛛同样也把被它残杀的猎物的头盖骨嵌于洞顶盖上。
猎物的头盖骨镶嵌在圆屋顶上颇为合适,但别因此就认为这是好战者的战利品,狼蛛根本就不了解我们人类的那种野蛮的虚荣心,它只不过是利用自己洞口边所能找到的建筑材料而已。诸如蝗虫的残骸、植物的残渣,特别是小土块,它对这些材料的使用完全是不经意的,信手拈来罢了。一个被太阳晒干了的蜻蜓脑袋,对狼蛛来说,就相当于一个石头子儿,大小正好合适。
狼蛛用丝和其他任何细小物质建造其住宅出口处的顶盖。我不明白它们为什么这么谨慎小心地把自己围在居所里,再说,它们的住所还是临时性的,隐居于此的时间长短又大不相同。有一个狼蛛家族在我对它们的家庭分布情况进行研究之后,仍有许多成员居住在这个围墙之中。这个家族在这一方面为我提供了一些确切的资料,我以后会加以介绍的。
八月来临,炎热酷暑,我发现有些狼蛛不时地爬到洞口去垒砌一个很深的凸面,但与周围地面又很难区别开来。垒砌这个凸面干什么用呢?是为了遮挡毒日头吗?这不太可能,因为过了没几天,尽管太阳仍旧很毒,但那块天花板却被挖掉了,狼蛛又出现在洞口,任由强烈的阳光照射着自己。
很快便进入了十月,雨天多了,狼蛛的那个屋顶尚可遮风避雨,似乎它们未雨绸缪,早有所防备似的。但是,这也不尽然,有好几次,恰逢天阴下雨,狼蛛却硬是把屋顶给捅破了,让住所大门洞开。也许是家里有重大事情出现,特别是母狼蛛产卵之时,需要把洞口关上。我的确也看到有一些尚未成为母亲的年轻雌狼蛛把自己关在洞穴中,过了一段时间,出现在洞口时,身后便已吊着一个卵袋了。这么说,它们之所以把门关起来,是为了在编织卵袋时有个安静的环境,不受外界干扰。可是,这似乎又跟大多数狼蛛那无忧无虑的性格不太相符。我看见过狼蛛在洞中产卵时不关门,我还看见过狼蛛拥有自己的住所之前在露天地里编织丝袋,并把卵装了进去。总之,这似乎与天气无关,无论天冷天热,天晴天阴,狼蛛都会关闭洞口的,个中原委,我尚不清楚。
不管怎么说,反正洞口封盖还是时而打开时而关闭,有时甚至一天之内多次关关开开。封盖上是泥土,但封盖底下就是丝网。因此,封盖是软的,一顶就可以把它顶开来,而且还不会顶塌。顶盖上的泥土被顶开时会向外翻倒在洞口边缘。由于一次次地被顶翻,洞口边上的碎土碎石便越聚越多,形成一道石井栏,狼蛛便利用闲暇时间一点一点地把它加高。洞口上方的堡垒最初就是源于这个临时封盖,捅破的天花板也渐渐地变成了小塔楼。
这个小塔楼有何作用呢?我的那些大罐子会给大家以答案的。狼蛛在拥有固定住所之前,热衷于围猎,一旦定居下来,便守株待兔,等待猎物送上门来。我每天都能看到它们不畏酷暑,从地下爬出洞外,趴在羊毛筑成的小城堡的碉楼上,表情严肃,姿态优美。它们的身子藏于洞中,只是脑袋露在外面,呆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爪子收拢着,随时准备蹿起来。它们就如此这般地死守着,一小时又一小时,任凭烈日的暴晒。
只要一看到一只合乎口味的猎物经过,我们的窥伺者便立即冲出塔楼,其势如离弦之箭。它先对我所提供的蝗虫、蜻蜓或其他猎物的脖子上来一刀,然后把猎物掐死,随即把猎物拖回堡垒,速度之快,令人叹服。
只要是猎物进入它的伏击圈内,距离适当,它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如果猎物离它较远,譬如说是在金属罩的网纱上,狼蛛就不予理睬。它不屑于追击,任随猎物游荡,该下手时才下手。它完全凭着智慧、计谋获取猎物。它隐蔽着、窥伺着,然后,以出其不意的方法,把猎物捕获到手,万无一失。无论猎物是会飞的还是会跑的,只要进入它的埋伏圈,飞也飞不掉,跑也跑不脱。
这种伺机突击是对耐心的一种考验。洞穴里并没有什么可以作为诱饵,来勾引猎物的,顶多也就是那个作为栖息地的凸出的城堡也许还能引来少许疲劳不堪、寻觅歇息处的过往路人。不过,今天等不到猎物,明天、后天或以后几天,总会有的,因为在咖里哥宇群落,欢蹦乱跳的蝗虫可不少,它们总会冒冒失失地跳到狼蛛窝边来。狼蛛必须时刻警惕着,坚持到这一美好时刻的到来。
狼蛛并不害怕等待,因为它的胃很听话,有得吃的时候,可以吃得撑破肚皮,没得吃时,空着肚子也能熬上数日。有时,我故意一连几周不向它们提供食物,它们并未因此就脑袋耷拉,浑身无力,体力不支。狼蛛节食一段时间之后,遇到食物便暴饮暴食。今天的大吃大喝,是为明天的缺食挨饿做好准备。
狼蛛年纪轻轻尚无洞穴时,谋生手段则与此不同。它跟成年狼蛛一样身着灰衣服,但没穿黑丝绒围裙,要等达到生育年龄才会穿上这种围裙。它在青草稀疏的草地上到处流浪,进行真正地追猎。当它发现合适的猎物时,便立刻追了过去,把猎物从藏身之处驱赶出来,穷追不舍,待猎物爬上高处、准备起飞时,它猛地一纵身,把对方扑落在地。
我看见我的那些今年刚出生的小狼蛛,见我所提供的双翅目昆虫逃到两寸高的草地上,便立刻扑了上去,比猫捉老鼠的动作都要来得敏捷迅猛。当然,这只是年轻狼蛛所特有的不凡身手,此时它们身轻体健,但当它们挺着满装着卵和丝的大肚子时,就玩不了这种漂亮的体操动作了。这时候,它们就只能替自己建造一个固定居所,一个捕猎的隐蔽处,在它的小城堡顶上守株待兔了。
狼蛛是在何时获得地下居所?又是如何由流浪者变为隐居者,在洞中度过漫长的一生的呢?是在天气由炎热转为凉爽的秋季。田野上的蟋蟀也是如此。只要天气晴朗,夜间又不太凉,蟋蟀们就会在休耕的田间游荡,不为住所发愁,遇到阴天下雨,找片树叶藏身,也就挺过去了。直到寒冬将至,它们才会把那永久居所建好。
狼蛛在这一点上倒是与蟋蟀习性相同。它们同蟋蟀一样,喜欢过自由自在的流浪生活。将近九月时,狼蛛身上的那种婚配年龄的标记——黑丝绒围裙——才会出现。夜幕降临时,在皎洁的月光下,它们频频约会,彼此调情。待过了洞房花烛夜之后,柔情蜜意顿失,彼此凶相毕露,相互残杀。白天,它们漂泊四方,在草丛中追猎,享受温暖阳光的沐浴,这比孤单单地藏匿于阴暗的洞穴之中要惬意得多。因此,腆着大肚子,甚至是拖家带口的年轻母亲尚无居所的情况并非少见。
到了十月,安家的时候来临。这时,我们可以观察到两类洞穴,直径互不相同,最大的有瓶颈那么粗,是老媪们居住的,它们拥有这种居所至少在两年以上;最小的直径只有粗杆铅笔那么粗,屋主系当年生的年轻母亲。年轻母亲们的居所经过不断加工修缮,深度和宽度都有所增加,变得与前辈们的豪宅一样的宽敞。这两类住宅的女主人都有孩子,有的已经出生,有的则仍在那个丝袋中。
我没发现狼蛛有挖土所必需的工具。因此我猜想,它们也许是在利用一些现成的洞穴,比如蝉或蚯蚓的洞穴。但我猜错了,狼蛛的洞穴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劳动挖掘而成的。
那么,它的挖掘工具究竟藏在哪儿呢?我首先想到的是它的腿和爪子。可是,转而一想,我又觉得不妥,这么长的工具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如何施展得开呢?这种洞穴需要用矿工们所使用的那种便于敲击硬物的短柄镐头,镐头深入土里,往上一撬,就能挖出一块土来。那就只有狼蛛的螫牙了!这两个锋利弯曲的螫牙闲着的时候,像弯着的手指似的藏在两根大柱子后面,那两根柱子垂直地立在面前,里面有控制锋利的爪子的肌肉。
我无法到地下去观察它如何进行挖掘,只好耐心地等待它们把土屑弄到地面上来。挖掘工程基本上是在夜晚进行的,中间自然是干干歇歇的,如果我坚持不懈地一大清早起来观察它们,最终总会碰上它们负着重物从地下爬到地面上来。
可是,与我期盼的恰恰相反,它的爪子根本就没有参与载物,而是它的嘴巴起着独轮车的作用。它的螫牙咬着一个小泥团,底下有用来进食的短手臂似的触须托着。它小心谨慎地走下堡垒,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把重物卸下来,随即便又返回洞中,继续把剩下的废物运到地面上来。(www.daowen.com)
这一下我明白了,狼蛛的螫牙不怕黏土和砾石。它们把挖掘出来的泥土揉成团,然后咬在嘴里,运到洞穴外面来。它是在用自己的螫牙敲击、挖掘、运土。这就说明它的螫牙既锋利又坚硬,不怕磨不怕碰,既能掘土搬运,又能刺杀敌人。
由于地下挖掘工程干干歇歇,拖得较长,地面的石井栏自然是隔相当长一段时间才会加高一点,而住所的加深加宽拖的时间就更长了。通常,这地下庄园好几个季度一直保持着原样。到了冬末,尤其是三月份,狼蛛看起来比在其他任何季节都更想扩大自己的住所。
我把一只当天从野地里捕捉到的狼蛛放到用纱罩罩住的洞穴里,我事先已替它准备好了合适的泥土。如果我先用一根芦苇弄一个洞穴,与它原来在野外的洞穴基本上一样,它被放进洞中之后,就立刻对新居表示满意。它会丝毫不作修改,就在其中安顿下来。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唯一可见到的变化就是洞口建起了一座堡垒,洞穴顶部也用丝给加固了一下。住在这个人工建造的地下住宅的狼蛛的行为举止,仍旧与在自然状态下生活时一样。
但是,如果我们事先不为它挖好洞穴,就把它放在泥土表面,它会如何行事呢?它大概会为自己建造一个小屋——它完全具有这种能力,它充满着活力。而且,我为它准备的土质也同它老家的土质相同,没有两样。我企盼着看到它很快就会以它自己的方式把它安顿到一口竖井里去。
可是,我的希望落了空。都好几个星期了,它什么都没有干,它因无处埋伏而沮丧气馁,几乎对我提供的猎物不予理睬。它在绝食,在苦恼,它慢慢地在消耗自己,最后死去了。
它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过去的挖掘技艺已经忘记了,因为年岁大了,无法持之以恒地坚持挖掘了,还是因为它的智商有限,记忆力欠佳,以前做过的事,重做一遍,非它力所能及。它看上去一副深沉的模样,却解决不了重整家园的问题。
现在,让我们来观察一下比较年轻的、正值挖掘能力旺盛的狼蛛的情况,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约在二月底的时候,我挖到了六只年轻的狼蛛,个头儿只有老狼蛛的一半大。它们的洞穴只有一个小指头那么粗,井口四周抛撒着一些新鲜泥土,说明是新近挖掘出来的。
我给它们中的几只提供的只是一口刚开始挖掘的竖井,只挖了一寸深。有了这个地基,这些年轻狼蛛就可以毫不迟疑地继续它们刚才在田野里进行的而又被我给打断了的工作。入夜,它们便开始勤奋地挖掘起来;我是从它们抛撒在洞外的一大堆泥土看出来的。最后,它们终于建好一座新住宅,洞口同样立着一个堡垒。
而另外几只则完全相反。我没有向它们提供用铅笔做模子、按照自然洞穴的特点建造的竖井,它们就坚决拒绝干活儿。尽管我向它们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它们最终还是死了。
前面的那几只狼蛛,在我趁它们正在野外建造住宅时把它们抓住的时候,我便立刻让它们在我的实验器里继续干活。它们被我刚开始挖了一点的小井给蒙骗了,沿着我埋下的铅笔留下的印记往深处挖去,还以为是在继续建造那野外的住宅呢。它们这不是重新挖掘,而是继续未竟的事业。
后面的那几只狼蛛没有这种圈套,没有可以当作类似于自己的作品的洞穴,因此拒绝开工,宁可死去。这是因为它们得回到先前的一系列工序上去,要重新用镐头挖。重新开始就需要重新思考,这就超出了它们的能力范围。
对于昆虫而言,做完了的事就算完了,绝不会再去重复的。这种特点,我们在许多昆虫身上都发现了。手表的指针不会自己倒转,昆虫的行为方式也有点大同小异。它的行为牵着它朝一个方向走去,总是向前而不许后退,即使出现意外,也不返工。
狼蛛的情况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当第一个家园被毁坏后,由于无力再建一个家园,它将会到处流浪,四处漂泊,它会闯进邻居的家中;如果它不是最强大者,就会被强过它的昆虫吃掉。即使如此,它也不准备再建一个家园。
现在,就让我们来观察一番纳尔仓那狼蛛的家吧。狼蛛得把它那吊在纺丝器上的卵袋拖带着有三周多。母亲受如此拖累,却乐此不疲,其母爱不禁让人为之惊叹。
无论是从井下爬到井口晒太阳,还是遇有危险立即返回地下,或者安家之前四处流浪,它始终没有把它那妨碍它行走、攀登、跳跃的东西扔掉。万一意外造成卵袋脱落,它会惊慌不已地扑上去,紧紧地搂抱住,并且准备去咬任何敢于夺取自己宝贝的敌人。
驮满幼子的母狼蛛
通常,狼蛛在洞口晒太阳时,只是为了自己。它趴在堡垒上,上半身伸出洞口,下半身藏于井内;一旦有了卵袋,情况就不同了,上半身藏在井里,下半身露出井外,用其后足支撑着卵袋,并轻轻地转动它,让它每一面都能晒到太阳。只要气温高,这种姿势可以保持半天。这种日光浴会在三四周内反复进行。九月初,封闭了一段时间的卵已经成熟,即将出壳。一窝小狼蛛一下子全部从卵袋中钻了出来,立即爬到母亲的背上,而那个空卵袋则被弃之于洞穴,无人理会。母亲将日夜不歇地驮着自己的孩子们长达七个月之久。小家伙们倒也乖巧,在母亲背上也不乱折腾,彼此也不争斗,相互交错,构成了一块完整的帷幔,一件粗布衣服,把下面的母亲完全给遮掩住了。
母亲饿了,只管自顾自地大吃大喝,不管背上的孩子们是否肚子饿。而孩子们在母亲的背上却显得十分平静,不吃不喝,这表明它们的胃不需要食物。那么,在漫长的七个月的时间里,它们靠什么维持生命呢?有人会以为它们靠吮吸母亲体内的分泌物质发育成长,将母亲身上的营养吸食殆尽,榨干自己的母亲。其实不然,我从未看见它们把嘴贴在母亲的乳房上,而且,狼蛛母亲也没被吸干,体态依然十分丰满,与往日一样大腹便便,不但没瘦反而胖了,并为下一次生育吸够了营养,等到来年夏天,又将生下一大堆宝宝来。
我们还是来观察一下小狼蛛吧。它们自出生之日起直到脱离监护的这段时间里,根本就没有长大。我看见过一些小狼蛛,出生都七个月了,仍然如刚出生时一样大。小狼蛛在漫长的七个月里,没有吃任何东西,而且有时还在运动中消耗能量。它们为了恢复肌肉的肌理,直接依靠光和热来恢复体力。当卵袋还挂在母狼蛛腹部末端的时候,母狼蛛就趁白天太阳最好的时候,把卵袋暴露在太阳下,让它们充分地接触阳光。它用两只后足把小卵袋托出洞口,轻轻地转动它,使之每一面都受到日光的照射。这种唤醒了生命萌芽的日光浴,现在仍在继续维持着稚嫩的新生儿的生命活力。
只要天气晴朗,母狼蛛每天必然会背着孩子爬出洞穴,趴在洞口边,一连晒上数小时。只见小狼蛛在母亲的背上,又打哈欠又伸懒腰,获得了充足的热量,储存了能量,充满了活力。
它们在母亲背上待着,一动不动,但我只要朝它们吹上一口气,它们便待不稳了,纷纷落到地上,但是,不一会儿,它们又迅速地聚集到母亲背上去了。这足以证明,这些小家伙,尽管没有消耗食物,但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仍然能够像机器一样,照常运转。待到天色渐晚,母亲才带上吸足了阳光的孩子们回到地下家园里去。即使在冬天,只要天气晴朗,有太阳的日子,它们也要爬出洞来,天天如此,直到小狼蛛结束监护期,能够自己用餐进食为止。
三月份过去了,四月来临。在一个晴朗的正午,太阳高照,小狼蛛们开始出发。母狼蛛从洞中爬出来,趴在洞口的石井栏上,似乎对眼前的事无动于衷,既不鼓励孩子们走,也不挽留它们。没有任何的离情别绪,一切顺其自然,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小狼蛛一旦开始讨厌阳光,便会一伙一伙地离开母亲,一批又一批地离去。它们穿过网纱,爬到高处。它们一定是看到了纱罩顶上的那个垂直的环,以为那儿是健身房,全都纷纷向那高处攀爬着。它们在圆环的空当儿里拉了几条丝线,又从那儿往四周拉出几条丝线。这就成了它们的钢丝绳,它们在上面练习走钢丝的技巧,不停地走来走去,腿不断地伸开,似乎想要往更高更远的地方爬去。我把一根树杈架在网罩上,高度比原先增加了一倍。只见小狼蛛拼命地往上挤,一直爬到树杈的最高点,然后立即拉上几根悬丝,丝的另一端系在周围的物体上,这样,一座座吊桥便出现了。小家伙们又纷纷地往吊桥上爬去,在桥上来回地走动着,似乎还想往高处去。
为了满足它们的愿望,我拿了一根三米长的芦苇,把它接到小树杈上。这根芦苇垂直竖在纱罩上,小狼蛛们一见,便向上面爬去,一直爬到芦苇顶端。从那儿又拉下来更长的丝,有的荡在半空中,有的则把另一头系在周围的支撑物上,变成了桥。走钢丝的小演员们站在桥上,形成了一个花环,微风吹来,花环轻摇慢晃着。当丝线桥没有暴露在光线下时,是看不出来的。这么一来,你就会发现,这些小家伙像是在空中跳芭蕾舞似的。
突然间,一阵风吹来,丝线固定的一端脱落,丝线荡在空中,悬于其上的杂技演员们就要出发了。如果是顺风,它们会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着陆。在一两周内,根据气温与日照的变化,它们组成大小不等的一个个小组,陆续出发。如果遇到阴天下雨,谁都不想起程,因为起程的小狼蛛需要得到给予它们以生机与活力的阳光的抚慰。
最后,孩子们全都走了,被索道车带走了,只剩下母亲孤身一人,形单影只,但是,它并未因孩子们的离去而忧伤。它依然光鲜亮丽,体态丰满,这说明作为母亲,它并未经受太多的煎熬苦痛。我甚至还发现,它捕捉食物的热情更高了。身背一大群孩子时,它真的是非常节俭,在攻击猎物时,它非常的谨慎。这也许是因为寒冷季节不易得到丰盛的食物所致,也许是背着孩子,碍手碍脚,施展不开使然。
现在,孩子们走了,它一身轻快,天气晴朗加上行动自如,致使它的活力得到了恢复。当我在洞口让它所喜食的猎物发出响声时,它就会从洞中爬上来,从我手中叼走猎物。只要我时间允许,能够照顾它,我每天这么做,它每天就出洞叼食。经过一个冬天的节衣缩食,也该轮到母亲大快朵颐了。
母亲的胃口大开,说明死期尚未到来。如果死期将至,它的食欲就会减退,不会大吃大喝了。我所喂养的狼蛛已经进入了第四个年头。冬天里,我见到过一些带着孩子的母亲和另一些个头儿小一半的母亲,它们是三世同堂。
孩子们离去后,在我的罐子里的老母亲还活着,仍和从前一样的健壮、硬朗。种种迹象表明,尽管已当上了祖母,但仍旧保持着生育能力。事实也证实了我的这种推断。秋季到来时,我的这些囚徒又拖上了卵袋,大小与头年一样。母狼蛛每天都爬到洞口边来晒它的卵袋,即使其他的卵已经孵化几周了,它仍坚持这么做了很久。它这么坚持不懈并未见成效,没有小生命再从卵袋中爬出来。卵袋里无任何动静。这是怎么回事呀?这是因为囚禁在纱罩中的卵没有父亲。母狼蛛等待得太久,已经厌烦了,并且也意识到剩下的卵是无法孵化的,所以便把卵袋推放到洞外,弃之不顾了。春暖花开,春意浓浓,老狼蛛死了。它的那些孩子如果出生了的话,此时该长大了,该独立生活了。与其邻居圣甲虫相比,咖里哥宇群落里的狼蛛们,算是很幸福的了,它们至少活了五年,够长寿的了,该满足了。
我们回过头来再讲述一下母狼蛛的孩子们吧。注定先要生活在矮草丛中,然后长期居住在地下的狼蛛们,一开始却喜欢耍杂技,攀高枝。在入地之前,它们需要攀登,越高越好。我所提供的那根三米长的芦苇秆儿,比较粗糙,便于攀登,但这并不是它们攀登高峰的极限。攀登至顶端的小狼蛛,正在用爪子摸摸探探的,试探着是否还有高枝可攀。小狼蛛到了该迁徙的时候,一种本能会突然地在它们的身上表现出来,但几小时过后,这种本能就会消失,不再出现。成年狼蛛丧失了攀登的本能,并且很快地就被小狼蛛们忘却,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注定要在地上长期地四处漂泊。
无论成年狼蛛也好,还是年轻狼蛛也好,它们都不会冒冒失失地爬到禾本植物的顶端去的。成年狼蛛潜伏在塔楼里,发现猎物就立刻蹿上去捕杀;年轻狼蛛则在草地上追捕猎物。这两种捕猎方法都用不着织网,所以无须高高的黏结点。这么一来,登高的必要性也不复存在了。
但小狼蛛在离开母亲的城堡,去远方旅行时,却需要登高远望。这种情况我前面已经叙述过了。它们的目的我似乎可以明白,因为登到高处,可以看到辽阔的空间,可以让随风飘荡的丝线带着自己荡悠。我们人类可借助热气球飞行,狼蛛也有它们自己的飞行器具。旅行结束之后,这种绝技也就没有用处了,渐渐地也就消失殆尽。登高的本能会在需要时突然出现,也会在不需要时突然丧失。
【注释】
[1]盖耳人:苏格兰人的一部分,克尔特人的后裔,公元前1000年,居住在苏格兰北部和西部山地里,以牧业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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