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中国网络游戏中对抗的“浪漫化”特征

中国的网络游戏对对抗行为的处理，常采用诗意的浪漫化艺术风格。这是因为中国的文化传统讲究中庸之道、温柔敦厚、以善为美；同时如前所述，诗歌是中国文化艺术的源头，追求诗意和浪漫是中国文化艺术的重要风格。“中国文化的本体是诗，其精神方式是诗学，其文化基因库是《诗经》，其精神峰顶是唐诗。一言以蔽之，中国文化是诗性文化。或者说，诗这一精神方式渗透、积淀在中国传统社会的政治、经济、科学、艺术各个门类中，并影响、甚至是暗暗地决定了它们的历史命运。”^[5]

中国优秀的文艺作品在表现暴力时都体现了鲜明的“诗性”审美特征。

首先，对抗的手段充满比喻与想象。这是中国文化在描绘暴力时带给人最直观的印象，“青龙偃月刀”“黯然销魂掌”等脍炙人口的天才创造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它首先是一种主体身份的标示，依靠自身之外的、更为醒目的形象来提升辨识度与认同感。其次，比喻的喻体多为自然之物，是“主体”的“对象”，是主体对某种优秀品格、超凡的能力甚至美学意境的期待，希望借助“自然之力”来神化主体自身、获取自然的伟力。

其次，对抗的环境与人物的情感相互协调。“一切景语皆情语”（王国维），寓情于景是诗歌创作常用的表现方法，中国的文学创作更是注重运用强烈的情感来描写客观景物，进而将所要抒发的情感、表达的思想寄寓在景物之中。在描写对抗内容时个体情绪的表达往往受到局限，而对抗环境便成为传递主角情绪、创作者思想感情的有效途径。比如，吴宇森的动作电影会在主角遭遇艰难时释放出“白鸽”来呼应主角的内心品格并带给观众以希望，成为其“暴力美学”的标签。《卧虎藏龙》中李安更是借助“竹海”的场景巧妙描绘出李慕白与玉娇龙打斗时复杂的心理变化。

对网络游戏中的对抗行为作浪漫化处理，一方面增加画面的绚美感，浪漫的画面是绚美的；另一方面激起游戏者的浪漫情怀，使对抗蒙上一层温情的面纱。野性伴有浪漫，野蛮却又优雅，使暴力中透出温情。如在网络游戏《剑侠情缘网络版叁》中，武打场面融优雅的轻功、富有想象力的技击动作和浪漫的场景为一体，展示出一幅幅动态的充满诗意的浪漫画卷。其中的“丐帮”在技击中不仅展示出刚猛、迅捷的拳法和神出鬼没的棒法，还伴以独特的“灵竹”作为战斗时的主要视觉要素，并点缀泼墨斑点的粒子效果。“竹”“墨”“舞”在战斗场面中交相辉映，集中展示出极富中国特色的暴力美学效果。见图5-2。

图5-2　《剑侠情缘网络版叁》中浪漫化的“打狗棒法”^[6]

又如“七秀”门派的武功源自公孙大娘及其弟子世代相传的剑舞武学。其特点是柔美、华丽的舞蹈动作穿插在极具爆发力的攻击之中，又加以稔熟的轻功，即便在近战时也能随心所欲地出现在任何有利的攻击位置，时近时远、时高时低，如蝴蝶上下翻飞令敌人措手不及。同时在攻击、防守的一动、一念之间都点缀了飞舞的花瓣与蝴蝶，使其浪漫色彩极其浓郁。(www.daowen.com)

2.美国网络游戏中对抗的“戏谑化”特征

美国网络游戏中的对抗行为，除写真写实外，还有一种将对抗行为戏谑化的倾向。这主要是受美国后现代审美文化的影响，即审美观念的娱乐化与游戏化。它们将网络游戏中的暴力内容与西方所擅长的闹剧结合起来，将血腥、恐怖的对抗情节转化为幽默、戏谑与滑稽，用喜剧或闹剧的方式消解暴力。

“戏谑”被认为是喜剧的一种。段宝林在《笑话：人间的喜剧艺术》一书中将“戏谑”排在了“滑稽”“幽默”“讽刺”等11个喜剧美学概念的后面，被定义为：“在言行上开玩笑，表现稍为轻松，不如闹剧强烈。”^[7]喜剧是“优美”“悲剧”“崇高”之外的又一大美学范畴。^[8]喜剧的本质特征是在对假的、丑的事物的否定之中体现人的本质力量。

与其他喜剧美学类型相比，戏谑充分体现了“戏”的特征，具体表现为对一切事物，尤其是那些具有权威、严肃的事物报以不屑一顾、调侃、游戏的精神态度。“游戏性”是其突出的审美特征，它通过玩笑的形式将其他事物与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越是严肃的、不能被开玩笑的事物戏谑所产生的喜剧效果越明显，使人不再对其感到压迫感甚至恐惧。在后现代文化环境中，一切的中心、权威、精英都不再有往日的风光，也将戏谑的美学实践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戏谑的美学价值突出地表现在，因将严肃的事情，如权威、死亡、暴力等进行玩笑化而带来的轻松愉悦感。对抗在后现代艺术作品中有很多是以“黑色幽默”的形式呈现出来的。相比较传统的纪实风格暴力所带来的“震撼”“恐惧”等心理感受而言，赋幽默以暴力可以使观众接受起来更为轻松，其残暴性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消解。而游戏为戏谑创造了天然的玩笑空间，参与其中的人从进入游戏的那一刻开始在心理上都是放松的、甚至是玩世不恭的。网络游戏中暴力的戏谑化处理正是这一黑色幽默在网络世界中的延伸。

美国第一人称射击网络游戏《团队要塞2》即充分展现了将对抗戏谑化处理的情景，其中所有的对抗行为都处在幽默的气氛当中，游戏的音乐、色彩都刻意追求80年代007电影的艺术风格。角色造型一改射击游戏写实、血腥的一面，极力模仿儿童玩的“兵人”造型，并将暴力的动作及表情卡通化。游戏中也有死亡、鲜血与肢体纷飞的景象，但游戏角色死亡时并没有痛苦的表情和“经典”性的死亡动作，而是像被打散的玩具一样散落一地，或像摔了一个跟头一般轻松。再加上搞笑的语言，使暴力充满了幽默。整个的暴力行为如同玩笑一般。见图5-3。

图5-3　游戏中的死亡被淡化为一次“摔跤”^[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