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世纪“物质的量”概念的形成与关于物质的某些亚里士多德理论的经院哲学的修改密切相关。[8]在亚里士多德和经院哲学的思想中,物质一般分成存在于本身和存在于他物。后者的存在范畴被称为“事件”,“事件”可以通过他物而存在或可能是他物的原因,后一种情形被称为“形式”。自然元素变化的过程是对立(元素)的互换,例如,当水变成气或气变成水,并且一个对立只有在他物已被摧毁之处才可以被恢复。因此,基质的存在必须当物质的基本元素的交换可以进行时才能被假定。这种基质构成有形物体,不被视为在其自身中完全无形,它是纯物质和形式的结合。这个具体形式一般被称为“有形形式”(forma corporalis)。因此,基本物质,即四种元素的共同基质,是初始物质和有形的形式。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初始物质本身并不延展,然而基本物质,即元素的实体,自然地必须视为延展。那么,“有形形式”和“延展”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呢?
阿维森纳(伊本·西那)将有形形式与初始物质的预设视为一体来假定空间延展或三维性。而根据安萨里(Algazel)的观点,有形形式是物质的凝聚或整体,它是构成物质三维性的唯一基础。对于阿威罗伊(伊本·鲁西德)而言,有形形式是不确定的三维性,例如,在三维空间中延展,但它不是变量和可测量的三维性,它的量通常是指“确定的三维性”。确定的维度是一个事件,能够被增加或减少;不定维度是一种形式,是物质的本质。在物质和天体的形式方面,阿威罗伊接受了亚里士多德的意见,认为存在的个体差异是由物质的形式决定的,同时补充了一点,即相同实体形式的不同对象的存在意味着物质的可分性。因此,独立于实体形式的初始物质,必须被赋予可分性或量。
关于有形形式的本性的争论对研究我们的主题十分重要。它是一个发现表征物质本质而又不同于空间延展的事物的普遍倾向的表达。其次,阿威罗伊不定维度的概念略加修改后,成为埃吉迪乌斯的物质的量定义中的一个重要因素,成为第一个质量概念的明确定义。最后,在对阿维森纳有形形式概念的驳斥中,阿威罗伊认为,根据阿维森纳的观点,实体已具有实际的形式,因此是一个实际的存在(没有进一步形式的增加),这是违背亚里士多德的形式理论的。关于有形形式的本性争论在动力学行为上设想了物质本质的可能性,虽然它的表述很不清晰,但从历史上看,它是最早的质量的一种动力学概念的表达。
神学推理和经院哲学的思考决定性地影响了科学概念的形成。对于物质和质量的概念,以下三个神学议题是重要的:创造、死亡和变体。它们对应物质的产生、毁灭和嬗变的自然哲学的问题。“物质不能被产生,也不能被消灭,因为一切的产生从物质中产生,一切的消亡消亡成物质”,这是物质守恒原理的一个经院哲学版本。关于死亡,物质守恒原理对肉体复活的信仰似乎常常提供一个合理的理由。2世纪的一个基督教辩护者塔蒂安声称,虽然他的身体可能会被烧毁,但是宇宙仍然用灰烬的形式保留了他身体的物质。德尔图良在他写于公元3世纪初的论文《关于肉体的复活》中,从物质不灭推导出死亡肉体复活的可能性。(www.daowen.com)
第三个神学议题,变体的教义。这里重要的是展示物质的量的想法如何来自对圣餐中面包的变体的概念分析。9世纪由法兰克僧侣Paschasius Radbertus所写的关于圣餐的第一篇系统的论文《关于人体和神圣的血液》声称,面包和葡萄酒通过供奉变为救世主的身体和血液。从那时起,圣餐的哲学神学意义被逐渐澄清,有关概念被更准确地定义。经院哲学必须面对的问题是如何调和亚里士多德实体和事件的学说与变体的基督教教义的关系。因为根据教义,面包的全部实体变为基督的身体,而葡萄酒的全部实体变为基督的血液,而面包和酒的事件[“类“(species)]仍独自存在。托马斯·阿奎那试图采用阿威罗伊的确定与不定维度概念和原则来解决这个问题。他提出一个关键的问题,即“在圣餐中面包和葡萄酒的量维(dimensional quantity)是否是其他事件的主体(subject)?”他的答案是:“除了量维以外,所有留在圣餐中的事件不是一个实体,但在面包和葡萄酒的量维中作为一个主体。”阿奎那对变体问题的解释引起了术语“事件”在使用中的一定松动和含糊,以及阿威罗伊的确定和不定维度之间区别的观点的混乱。
在《关于基督教会的定理》一书的命题44中,埃吉迪乌斯的出发点是圣餐主体中有关事件存在的托马斯主义的问题,尤其是关于凝聚和稀疏的问题。对埃吉迪乌斯而言,阿奎那将量(量维)视为对这些事件的主体的解决方案是不完全令人满意的,因为在凝聚的情况下(即密度上的明显增加),变化的仅仅是量本身,作为变化的量的量不能是作为维持变化的主体量的量的事件。一旦假设这不是正在讨论的同一个量,困难就会消失。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假设有两种不同类型的量,那么一种(如主体)能够维持另一种(如事件)的变化,且不涉及逻辑的不一致。双量理论就此解释了凝聚——即使缺乏实体——作为确定和不定维度的两个量之间的比例,前者对应于体积,后者对应的是后来被称为物质的量。
埃吉迪乌斯坚持不定维度的本体论优先,对他来说,是对圣餐面包凝聚或疏松的解释所必需的一种关系。不定维度作为确定维度的主体,或者以现代的术语来说,即质量(作为物质的量)是空间延展的载体。相比笛卡儿物理学,17世纪的经典力学完全采纳了这一优先权,虽然基于不同的理由。牛顿物理学中的基本概念是质量粒子(没有空间延展),而不是没有质量的初级体积。埃吉迪乌斯的创新在于对物质的一个新的量方面的第一次明确定义,对质量概念的历史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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