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从高校领导岗位退休不久的朋友说,当前一些大学生由于诸多思想压力而倾意佛禅,但他却对《周易》颇感兴趣,问我是否也能从中发掘类涵禅意的清趣妙理来解开现实生活中人们的种种心结。
我幼受慈母熏陶,曾持诵佛家的《心经》,又受严父影响,触摸过儒家的《周易》。二者几乎从完全相反的角度让我直面世界,体察人生,步入社会,从而不断引起心灵的震颤。我有时为《心经》的玄思妙想出神,更常为《周易》的博大精深倾倒。如今,朋友的随意言谈竟触动我突生异念,借一深秋夜晚,仿照《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的基本格局,编写成一篇《般若波罗密多易经》。与前者一样,合八段,五十句,二百六十字。
我自己认为,这篇简短的《般若易经》,几乎包容了《周易》之最,包括它的要旨精义、哲理基石、运作机制、教育功能与总体价值。有趣的是,由于它以《般若心经》为参照系,十分自然地形成了两者的对应比较,令人或有殊途同归之感。所谓殊途,殊在唯物对唯心;所谓同归,同于透过五光十色的世界去探索人生的真谛。《般若心经》旨归于“度一切若厄”,而《般若易经》则旨归于“解一切疑难”。一般地说,“疑难”解开了,“苦厄”也应当随之消除。
“般若”这个古梵语词,意蕴丰富而深奥,以致唐玄奘一时难觅恰当的中文表达而不得不借助音译,成为一种无法确切形容的超人智慧。现在把它加诸《周易》,其实恰如其分。因为正如宋代杨万里在《诚斋易传》中所说:“《易》者,圣人通变之书也。”“得其道者,蚩(痴)可哲,慝可淑,眚可福,危可安,乱可治。致身圣贤而跻世泰和,犹反手也。”至于“波罗密多”,寓“渡彼岸”之义。《心经》要“渡人”,《周易》也要“渡人”。唯前者的“彼岸”是菩萨境地、极乐世界;后者的“彼岸”则是道德的至高境界、认识的自由王国。(www.daowen.com)
发《心经》微旨的是观自在菩萨,阐《周易》精义的是圣哲孔夫子,如果说观世音践行“深般若”,那么孔夫子自然践行“正般若”了。因为孔子讲究正名、正言、正行。“般若”之深,深于“形而上”;而“般若”之正,则正在“形而中”。《周易》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中”则上下兼具。何谓“形而中”?根据《周易》的有关论述研析,它即系“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中所说之卦象。这个“象”,类似于佛学的“法”或“法相”,反映着具有质的规定性的普遍事物与现象,如《俱舍论》所言:“能自持相,故名为法。”由此可知,“深般若”走“形而上”之途,所以观世音在虚灵的世界里“照见五蕴皆空”;“正般若”入“形而中”之门,所以孔夫子抓住天地自然与人类社会的结合部,“中见天人合德”。据正致中,犹如登堂入室。因为“正”与“中”共处同一哲理系统。唯“正”常常依据于单一方面、单一方向;而“中”则综合参照着相关的几个方面、几个方向。程颐说:“正未必中,中则无不正也。”我们要补充的是,“中须先正,不正则无真中也。”孔子通过《周易》展现的“般若”,可谓既正且中,这才可能胸怀全局,把握总体,站在世界的系统性高度揭示出“天人合德”的内存联系。
《心经》的哲理基石是“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即“色空不二”。《周易》的哲理基石是“阴不离阳,阳不离阴”,即对立统一。《心经》强调色是现象,空是本质,所以一切皆空,一切皆无,“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周易》则认为阴阳二者是构成世界万物的本原,强调双方的相互推移,更替消长,不断运动变化,“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而世界万物的运动变化情状,经过圣人“仰观俯察”,一一归纳于卦象,并且阴阳交织,生生不息,意境深远,睿思无穷。所以说:“象中有道,有生生之情,有眼耳鼻舌身意,有色声香味触法,有眼界,乃至有意识界。”这种以象拟物、以象寓情、以象生意、以象阐理的微妙机制,正是《周易》区别于古今中外一切著名经典的根本特色,它以别开生面的简明图象符号极大地扩充了文字所能提供的信息容量,并且促进人们调动综合运用逻辑思维、形象思维、辩证思维以至直觉思维的潜能,从而在具备相应知识的条件下圆满地进行解疑释难,如孔子所言:“是以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出,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响。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当代哲学大家冯友兰先生曾经说过:“《周易》本身并不讲具体的天地万物,而只讲一些空套子,但是任何事物都可以套进去。”由此他赞誉《周易》为“宇宙代数学”。这样的评价,与英国学者李约瑟称《周易》为“万有概念宝典”可谓异曲同工。而隐藏于“空套子”或“万有概念”深处的奥秘,恰恰在于卦象中蕴藏着能够随同时空不断运动变化的无限意境。从本质上说,所谓“空套子”,乃是卦象所特有的广大想象空间。而所谓“万有概念”,则是被巧妙地归纳于卦象内涵的动态多义性及其在外延上的逻辑推演。惟其如此,所以孔子意味深长地指出:“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因为人们对于阴阳交错的卦象符号的感触与理解受着经验与知识的限制,加之各自的心理倾向而常会不尽相同。但人们却可能基于一定的背景,面对疑难问题察象生情,触动思路豁然开朗。
《心经》认为,依照它的“般若波罗密多”修行,就会“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而《周易》的“般若波罗密多”注重释疑解难,以消除心头的疑虑,同样也就没有了挂碍,没有了恐怖,远离了颠倒梦想。然而,《心经》指引人生的终极目标是“涅槃”,即以死的灭寂来解脱生的烦恼,当然还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来世希望。《周易》则教导人们在阴阳推移、错综复杂的矛盾世界里明道修德,在事物与人生的运动变化中顺应时势,摆正位置,掌握先机,趋吉避凶。它追求的理想境界是“保合大和”(阴阳高度平衡),理想世界是“万国咸宁”。这就要求人们首先修积自身的德性,不断地“成性存存”,以期坚定信念脚踏实地地去“开物成务”,即开发物质世界,完成人生使命,从而求得世世代代持续的“生生”。因此,孔子告诉他的弟子:“夫《易》何为者也?夫《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如此而已者也!”并且开宗明义地指出“生生之谓易”。他以一系列生动精彩的论述揭开了《周易》的神秘面纱,振聋发聩地宣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让我们在诵读《般若易经》的过程中,默默地聆听发自人的心灵的神明之声吧!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