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论语》,讲的是“修齐治平”,求的是国泰民安,仁者之本在爱人,政者之正在惠民。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1·5)当政者最重要的功业就是“足食、足兵、民信之矣”(12·7)。而其中第三条更是重中之重,因为“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孔子认为,“博施于民而能济众”(6·30),“修己以安百姓”(14·42)是极其崇高的德行,甚至超越了仁,达到尧舜还存在不足的“必也圣乎”的境地。可见孔子的民本思想何等深厚坚实。然而,矛盾来了,同样在《论语》中,孔子又有“民斯为下矣”(16.9)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8·9)的对民的“贬义”文辞,如果不加细心体会,甚易产生误解。笔者认为,首先,孔子自幼即被逐出社会上层,身根于民,他毫不隐讳自己的身世,坦白地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9·6),所以对平民大众的情况十分了解。“民斯为下矣”应当看成是孔子对当时民众现实处境的一种深刻剖析,所以在这句话前面设置了“困而不学”四字。老百姓为什么会处于如此低的地位?因为他们“困而不学”,缺乏知识呀!事实上,生活在贫困中的民众怎能具备上学读书的条件呢!因此,孔子的教育方针之一是“有教无类”,在彼时等级森严的社会背景下,绝不排斥接收平民学生。关于“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文句,自古至今许多学者都作了错误的解读。主要问题出在一个“可”字。笔者认为,这里的“可”,不应释为“可以”,而应释为“适宜”、“适合”、“宜于”。概而言之为:老百姓适合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做什么,怎么做,而不适合于讲一大套他们听不懂的高深原理。套用现代流行语是,对人民群众要多说实在话,少讲空道理。显然,今天人民群众的知识水准比之于古代百姓,自不可同日而语。即便如此,当今我们仍须强调实实在在地同老百姓对话,那么针对两千多年前民众理论知识贫乏的实况,孔子说了“可与不可”的大实话也应在情理之中。人们应当懂得,正是基于一切从实际出发的思想,孔子曾经语重心长地告诫学生:“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6·22)须知在一时还说不清鬼神的那个社会条件下,作为儒者的知识分子,既要随乡入俗与民众一起敬鬼神,又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而切实“远之”,以免跌入迷信的深渊,丧失了做人的主动权。
孔子在《论语》中的民本思想,同样鲜明地见之于《易传》。《彖上传·颐》云:“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彖上传·兑》云:“说(悦)以先民,民忘其劳;说以犯难,民忘其死。说之大,民劝矣哉!”《象上传》云:“君子以振民育德”;“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又云:“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系辞传》更高屋建瓴地指出,要以《易》道为根据,“吉凶与民同患”;“明于天之道而察于民之故,是兴神物,以前民用”。而与人民群众站在一起,对话交流,将心比心,则是君子修身立业的必修课:“危以动,则民不与也;惧以语,则民不应也;无交而求,则民不与也。”(《系辞下》第五章)诚然,正如《论语》中广大民众对“修齐治平”之道并不完全明白一样,《易传》也指出一般民众对“一阴一阳”之道缺乏了解:“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然而,孔子是怀着真诚而关切的心情作出这种评述的:撇开仁者与智者的理论思辨,老百姓尽管“不知”,但真正付诸日常应用的主体却是他们。所以,孔子切望民众提高知识水平,在实践中掌握阴阳之道的理论体系。他以千家万户日用不辍的门户为例,深入浅出地向广大民众解释,“乾坤变通,象器法神”之理,谆谆教导说:“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见乃谓之象,形而谓之器,制而用之谓之法,往来不穷、民咸用之谓之神。”(《系辞上》第十一章)请注意,孔子把“民咸用之”,即老百姓的普遍实践作为检验易道是否真实不虚而达“神明”境界的最终标准,正如在《论语》中把人民的信任作为当政者的最高原则一样,无疑地具有极其深刻的现实意义。(www.daowe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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