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曰:“君子不器。”子贡问老师对自己的评价,孔子说“你是一个器”。什么器呢?回答是“瑚琏”。瑚琏是一种华丽贵重、装饰着美玉的祭祀用器,价值应称不菲。然而,子贡终究只能归入“器类”,未能像颜回那样可列为“道类”。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颜回几乎成为道德楷模了,然而经常囊中空空。子贡自行其是做买卖生意,却经常投机准确。显然,孔子是褒前者而贬后者的。为什么?因为孔子曾经重道轻器。而从认识根源上分析,则在于道与器的分立:道归道,器归器。
道为认识之理,器为实践之物。物由何来?道自何出?晚年的孔子在研习《周易》过程中进行了哲人的探索。面对千变万化的卦象,他终于豁然开朗地领悟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是故吉凶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忧虞之象也;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刚柔者,昼夜之象也。”意在象中,故可据象明意而求道;情状亦在象中,故可据象识情状而拟器。抓住了象,一端可探延至道,一端可演绎至器。所以,《系辞传》明确提出:“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里的“形”,无可怀疑地是指卦象的结构形态。(www.daowen.com)
在《易》学史上,“形上”“形下”之说见仁见智,各申其义。唐孔颖达说:“道是无体之名,器是有职之称。凡有从无而生。形由道而立,是先道而后形;是道在形之上,形在道之下;故自形外己上者谓之道也,自形内而下者谓之器也。形虽处道器两畔之际,形在器不在道也。既有形质可谓器用,故云形而下者谓之器也。”(《周易注疏》)崔憬说:“凡天地万物皆有形质,就形质之中有体有用。体者,即形质也。用者,即形质上之妙用也。言有妙理之用以扶其体,则是道也。其体比用若器之于物,则是体为形之下谓之为器也。”(《周易集解》)宋司马光说:“无形之中自然有此至理。理在天为阴阳,在人为仁义。有形可考,在天为品物,在地为礼法。”(《温公易说》)程颐说:“阴阳,气也。气是形而下者,道是形而上者。”(《二程语录》)朱熹说:“形而上者无形无影,是此理。形而下者有情有状,是此器。”(《朱子语类》)王宗传说:“道也者,无方无体,所以妙是器也。器也者,有方有体,所以显是道也。道外无器,器外无道,其本一也。”(《周易折中》)明末清初的王夫之说:“形而上者,非无形之谓。既有形矣,有形而后有形而上。”(《周易外传》)又说:“形而上者隐也,形而下者显也。”(《中庸章句》)清代戴震则认为:“形谓已成形质,形而上犹曰形以前,形而下犹曰形以后。阴阳之未成形质,是谓形而上者也,非形而下明矣。”(《孟子字义疏证》)……上述种种解读,不论异同,其实均脱离《易传》本义,自以为是,自说其是。因为最根本的一点是,他们都撇开了卦象之“形”而各释其“形”,以致使原本简单明白的文意弄得非常复杂难解。其实,所谓“形而上”,就是通过研析卦象的结构形态深化上升认识活动,探究蕴藏其中的意义和道理。所谓“形而下”,就是通过研析卦象的结构形态类推下延实践功能,模拟设计可供社会应用的器物与操作规程。在《易传》中,孔子既重道,又重器,两者据象相倚,融和会通。器循道而得妙用,道入器而成神功。《系辞传》云:“夫《易》何为者也?夫《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如此而已者也。”道涵盖贯通天下一切,发挥器用而臻“开物成务”之功。只有把道和器密切地结合起来,才能按照《系辞传》提出的步骤不断地推动社会的文明进步:“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错(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然而,后世儒者特别是宋明以后的儒学主流大讲“形而上”,忽视“形而下”,重道鄙器而致道悬空中,高高卦起,极大地阻碍了中华文明的阔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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