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易学家李镜池在《周易探源》中说:“孟子只告诉我们,孔子是一个了不得的人,‘圣之时者也’。他说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说这个,说那个,却始终没有说过孔子对于《易》有什么研究,更没有说他作《易经》或《传》。”原台湾新竹清华大学物理研究所所长和教务长李怡严教授也断言:“《孟子》中没有《周易》的影子。”(《周易纵横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果真如此吗?否。《孟子》虽无直接说《易》的文字,却深寓《周易》之道。宋代的杰出易学家、数学家邵雍指出:“知《易》者不必引用讲解,是为知《易》。孟子之言,未尝及《易》,其间《易》道存焉,但人见之者鲜耳。人能用《易》,是为知《易》。如孟子可谓善用《易》者也。”孟子如何“善用《易》”呢?其一,孟子的性善说,直接来源于《易传》的“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以及“成性存存,道义之门”。孟子还说:“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尽心上》)所谓“尽其心”、“存其心”就是“尽其善”、“存其善”。“知其性”而“知天”,即认识天道;“养其性”而“事天”,即奉行天道。《易传》云:“立天之道,曰阴与阳。”所以,孟子的上述论述源头在《易传》,只是限于其时儒家之正统而避开“阴阳”文字。其二,孟子的“四端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相对于《易传》的“四德说”:“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智正而固)足以干事。”两者比较,何其相似乃尔!其三,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尽心下》)这同《易传》所说“君子体仁,足以长人”,“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有多少区别?其四,孟子关于“闻诛一夫纣也,未闻弑君也”的名言,完全可以推论源于《易传》的“汤武革命”。其他如孟子提倡“乐民之乐,忧民之忧”而《易传》提倡“吉凶与民同患”;孟子主张“天下定于一”而《易传》宣扬“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等等,难道都是偶然的巧合吗?对此,人们能够得出的唯一判断是:邵雍关于“孟子可谓善用《易》者”的评说正确无误。
其实,战国时期,《周易》的影响不仅可以在《孟子》中发现其“影子”,还可以在《庄子》和《荀子》中找得其“痕迹”。例如,《庄子》的《天道》篇云:“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这明显是基于《易传》“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的延伸发挥。《天下篇》云:“《易》以道阴阳。”《刻意》篇云:“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对照《易传》“一阴一阳之谓道”,“原始返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以及阴静阳动的原理,看来如出一辙。庄子还在《天运》篇中借孔子会见老子的故事,宣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说明庄子之时(约前369—前286)或孟子之时(前372—前289),已流行孔子治《易》之说。尽管庄周以特有的诙谐揶揄儒家及其宗师,其实内心对孔子还是钦佩的。他在《天下》篇中指出:“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这几句话,深刻、准确而全面地评价了孔子通过阐述《易传》而表现出来的圣人品质。其中前四句话极其完整地对《易传》的基本思想进行了形而上的概括,它只可能归之于孔子而非他人,比如老子,因为《老子》缺乏《易传》中充分显示的“兆于变化”的鲜明特色。
战国时期最后一位学术思想大师荀子,提出过一句脍炙人口的格言:“善为《易》者不占。”这话常被一些人用以挞伐《周易》。其实,寻言察意,恰恰说明荀子十分重视《周易》:对于《周易》不仅要一般地学用,而且要努力地“善为”。毫无疑问,荀子自己便是一个“善为《易》者”,否则他怎么能体会到“善为《易》者不占”呢?《荀子·大略篇》云:“《易》之咸,见夫妇。夫妇之道,不可不正也,君臣父子之本也。咸,感也。以高下下,以男下女,柔上而刚下,聘士之义,亲迎之道。重始也。”可谓对《彖传·咸》的进一步发挥。荀子认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主张“制天命而用之”。“天行有常”,就是《易传》所描述的“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因此,《周易》“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荀子的“制天命而用之”,同样申述了《易传》关于“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的观点。“御天”之意是驾驭自然规律,“制天”之意是掌握自然规律,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呢?(www.daowen.com)
由上可见,自孔子处春秋末年传述《周易》至战国前期弟子们汇编成书,《易传》逐渐流行并产生一定的社会影响。不仅儒家的孟子、荀子认真学用,而且道家的庄子亦对之颇具兴趣。至东汉魏伯阳著《周易参同契》,魏晋学者又使《易》与《老子》、《庄子》合为“三玄”(笔者谨注:《周易》貌若玄而实非玄)。至北宋,华山道士陈抟捧出神奇的《河图》、《洛书》与《先天八卦图》等道家秘藏,数传至朱熹而公之于众,遂令图书之学成为《周易》百花园中的一朵新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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