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的基石是阴阳二爻,经过三层排列而形成八个单卦。在此基础上“因而重之”,产生六十四个六爻的重卦。就单卦看,阴阳二爻宛如积木,可以搭造出乾、坤、离、坎、兑、巽、震、艮八种卦象。就重卦看,八个单卦又如积木,可以搭造出以乾、坤为门户而以既济、未济为后窗的六十四卦大厦。卦象是古代圣哲对于世界万物的模拟。《系辞下传》云:“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近取诸身”,就是把统率全身的头脑摹拟为乾卦,把滋养人体的腹部摹拟为坤卦,把中虚(瞳孔)外实的眼睛摹拟为离卦,把中实(鼓膜)外虚的耳朵摹拟为坎卦等等。“远取诸物”,就是以乾卦象征刚健的马,以坤卦象征和顺的牛,以离卦象征靓丽的雉,以坎卦象征阴湿的猪等等。根据各卦内蕴的特性,还可以类推出其他人事器物。扩大到宏观世界,则可以描画出一幅蔚为壮观的宇宙图象:“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但仅用八卦类推万物,每个单卦代表的概念显得外延过宽,所以须进一步推演出六十四个重卦以象征万事万物及其运动变化,达到“八卦而小成;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系辞下传》)。
卦象爻象,表拟物象,内寓意象;形见个象,质示类象;貌呈静象,实显动象。天下万物的运动变化,无一不能摄入象内,无一不能由其象征。这种意蕴丰富的卦爻之象一旦映入人的大脑,即如无数色彩鲜明的帆板,在思想的碧海中徜徉冲浪。它们由有形的图象符号转化为无形的概念、范畴乃至命题,伺机进入判断与推理过程。而人们按照自己的经验、知识、品德和悟性去探究这些图象符号的意念内涵,结论常会不尽相同。这种情况,便是《系辞上传》所说的“见仁见智”。借用苏东坡的诗加以修饰形容,可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卦爻真面目,只缘象伏此心中”。它清楚地表明:“思想积木”的运用者拥有充分发挥个性、才华、专业知识进而迸发创意的广阔空间。(www.daowen.com)
卦爻符号化成“思想积木”,可以搭建出形形色色的意念建筑。由于易学家们持续不断地注入诸如太极、无极、五行、八宫以至现代数理等哲思元素,更使这种意念大厦显示出想象的无比美妙与力量,触发创新思维不知不觉地萌芽生长,进而结出思想硕果,启导人文精神,闪亮科技星光。比如杭州,古称临安,大概缘于宋高宗渡江,驾临南国建都,有企求平安之意。那么,“临”为什么能“安”呢?《周易》第十九卦《临》告诉人们:“元亨利贞。”朱熹解释说:“占者大亨而利于正。”孔子则在《彖传》中阐述道:“刚浸(渐)而长,说(悦)而顺。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道也。”因为临卦下设两个阳爻,代表“刚”,它正在自下而上地逐渐增长,还打算着不断地取代其上的四个阴爻。而就重卦的组合看,下面的单卦是兑,象征喜悦;上面的单卦是坤,象征和顺,所以说“悦而顺”。尤其是作为卦主的第二爻,阳刚居中,获得居上卦之中的阴爻积极响应,因而结论必然“大亨”,即“元亨”,现代语言为“大大的顺通”。然而,卦辞最后还留着半句话:“至于八月有凶。”何谓“八月”?历来易学家的解析有多种版本,阙以存疑。而孔子却通过观察卦象又一次悟得玄机,他指出:“‘至于八月有凶’,消不久也。”即所以“有凶”,在于代表刚正的阳爻不久将会消降。实际上,孔子说“大亨以正”,即“大通在于守正”,大通必须大正,大正才能大通,这是“天之道也”。反观偏安一隅的宋室,恰恰不能正守,君逸臣慢,终日沉湎于构筑临时的安乐窝,致使士人林升感叹万分,写了一首“题临安邸”的绝句:“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经过一百多年的岁时推移,终于证实了“至于八月有凶”的预言。杭州还有很多史话,都折射着《周易》的思想光辉。唐代杭州刺史白居易便是一位《周易》的信奉者。其名“居易”即源于《周易大传》:“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其字“乐天”,同出一源:“乐天知命,故不忧。”他治理西湖,兴修水利,正是实践《周易》的教导:“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宋代的苏东坡,不仅是个大诗人,而且是个大易学家,对《周易》发表过不少独到的见解。如六十四卦之一的中孚卦,象征诚信。苏轼剖析卦象而解释道:“中孚,信也。而谓之中孚者,如羽虫之孚,有诸中而后能化也。内无阳不生,故必刚得中,然后为中孚也。”这里,他把“孚”通解为“孵”,把“刚得中”喻为“精子入卵”,从而独辟蹊径,居然把“中孚”想象为以阳注阴而生生不息的遗传信息。他在疏浚西湖后于碧水中立了三个后称“三潭印月”的石塔,包涵着“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的深邃意蕴。看来,连杭州的城市变迁,也似乎隐寓着某些体现《周易》智慧想象的创意。城东的庆春门,其名源于震卦,因为震位居东方,象征欣欣向荣的春天。城南的凤山门,其名来自离卦,因为离是南方之卦,象征雉、凤一类美丽的禽鸟。城西的涌金门,按五行意蕴命名,因为五行中的“金”表征西方,而且金能生水,水涌见金。城北的艮山门居北偏东,其名源自东北之方的艮卦,象征山,有“止”的涵义:制止外敌由北向南入侵。所以艮山门附近至今还有一些地名保留着历史上曾经驻军的痕迹,如头营、莫衙营、小营、大营等。上述结缘《周易》智慧的种种创意给予今天人们的启示是:在城市建设和发展过程中,广大市民和有识之士十分关注人与人以及人与自然的调节、平衡,以求安定、和谐。由此推及人类社会及其生存的客观世界在发展过程中,如能运用《周易》的“思想积木”搭建联系实际的创意大厦,必将产生全新的时代意义与现实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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