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从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切入话题。1857年他的著名诗集一经出版便引起轩然大波,原因是在一部分人眼里,它是“伤风败俗和亵渎神明的”。在这部由157首诗组成的集子里,诗人对肮脏、畸形的现实社会进行了淋漓尽致、嫉恶如仇地讽刺和挖苦。随着时间的推移,《恶之花》愈来愈发出它自身的光芒。正如雨果所说,它是一枚“光辉夺目的星星”,给阅读者带来了“新的颤栗”。如今,更多的读者是以欣赏美的角度去领略《恶之花》中高超的艺术技巧的。就是说,它描绘了丑,然而作为一件艺术品,它是美的。美借助丑给自己添上了翅膀,这是波德莱尔的作坊技术。
波德莱尔虽然被误解多年,然而他并不孤单。希腊的亚里士多德早在《诗学》里就发现了美丑之间存在的辩证关系:“……事物本身看上去尽管引起痛感,但惟妙惟肖的图像却能引起我们的快感……因为我们一方面在看,一面在求知,断定每一事物是某一事物,比方说,‘这就是那个事物’。”这里的认定实际上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共鸣。于是,丑化为美,诗人揭示丑之形式深深触动了有着同感的人,两个感应丑陋的心灵节拍重合,这包涵了默契、认可、遇见知音的快感、老话重提的沧桑感等等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活动。这也印证了艺术是美的永恒格言。
设想一个诗人描绘一座花园,而你嗅到的却是臭味;抑或一个诗人描绘丑,而激不起美感,那么,这两件作品都是“非诗”。前者可能是诗人的头脑方向有误,是本身的出发点错了,抒情之弦便也调向了反面;后者则是把握和品位的问题,诗从生活的粪便入手,却没有逃脱语言的泥潭,诗之翅膀便也飞不起来,超越不了丑。
因此,丑与美在诗歌中还有一些鲜为人知的通道,而且它们的转化是单向的,只有丑转化为美,而没有美向丑的转换。一首描摹美的诗歌至多堕落为平庸,这里我所说的是抽象的美,并不是刚才讲的“花园”。而丑之向美的转化,却必须赋予语言以力量。(www.daowen.com)
艾略特,这位推崇“纯客观”“非个性”化写作的诗人,其诗歌意象简直也如一个垃圾场,然而,美与神圣却从《四个四重奏》中诞生与演绎。美,不断地用它优美的铁锤敲打着丑,使丑变形、发酵、化合、分裂、扩散、生成,最后,呈现在你眼前的,是一个节奏的海洋。
美不仅仅从美而来。我们必须切记:并不是每个诗人都能从丑中起飞。美是沉重的金属般的生活中锤打出的锡箔,是薄如蝉翼的翅膀。没有遭遇和经历的诗人,很少有幸能轻易获得这门手艺。童话诗人顾城毕生的成就或许就是构筑美的宫殿,用同样美的积木——在沙滩上。当生活被沙粒感染,这位羸弱的诗人竟束手无策……毫无疑问,顾城是不小心落入丑之陷阱的“少年诗人”。
必须对美有强烈的感情,对生命有深刻的体验。多少次,我手捧波德莱尔的肖像,观察他深邃的由于木刻效果而呈现一大片黑色的眼睛,我深信,一定有一枚爱之仁果,甚至是具有铀元素的瞳孔,储藏了对这个世界的全部爱恋……继而,他诗歌中的丑才显得多么孤单,它们自然而然地在一些谙事的读者眼前还原成一座爱的纯粹主观的哲学大厦。于是,客观隐循,意义藏匿,代之而起的是灵魂的真实碎片。它们断断续续,却貌似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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