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做一番客观的思考,我们不难发现,福山提出的历史终结论和苏珊提出的艺术(电影)终结论,几乎都出现在20世纪末的某个时刻。而20世纪90年代,除了是世纪末的10年,还是千禧年的交汇之处,历史赋予这个时刻特殊的意义。因此,福山也好,苏珊也好,他们不约而同提出的“终结”命题,似乎最主要的触发因素是“世纪末情绪”。正因为历史到了千禧年,所以历史学家和带有历史情结的和理论家以怀旧、敏感的心灵,感应这个历史的重要时刻。客观而言,这种解读似乎比其他的解读更加有说服力。
于是我推断如下:福山历史终结论和苏珊的电影迷恋终结论诞生于20世纪末,在世纪末的门槛上,很容易下一些感性的结论,在电影和文学中都出现过末日叙事的作品[36],这也是艺术家和思想家共有的一种思维模式。
证据何在?回眸十几个年头,我们检视福山的历史终结论,发现在当时,反对其论点的学者(特别是中国学者)还是有不少。比如,对于这种不假思索的思维和判断方法,中国学者黄伟力早在1997年就于《上海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上撰文,认为福山的历史终结论从思想史的角度看并没有什么新意,他据以观察和分析社会问题的出发点是黑格尔的历史观,如果他在这方面有什么贡献的话,那就是经他的阐释,黑格尔的历史观平添了几分主观唯心论色彩。[37]确实,我们应该知晓福山提出这个命题的历史语境,福山“历史的终结”思想产生的根源为1989年这一特殊历史时刻。这一年东欧发生剧变,共产主义运动陷入低迷。因此,彼时、彼语境,让这位年轻的政治学博士提出一种“盖世绝论”,这正是青年学者血气方刚的特征。但问题是福山没有可能看到历史的后续,包括在此后的二十几年中中国在经济改革上取得的巨大成功,给“历史的终结”理论打了问号。到2018年的今天,福山提出“历史的终结”之命题已经过去26年了,在这26年中,“历史的终结”之命题饱受争议,特别是2001年9·11事件的发生,让福山处在争议的中心。既然西方自身的问题颇多,暴力现象频频,如何证明“西方的制度是人类意识形态发展的终点和具有宇宙化”的命题之合法性呢?
在黄伟力的观念中,历史的终结作为一个带有偏见的命题(也因此被我们认同为一个有着深厚的资本主义语境支撑的命题),它嫁接到我们的社会语境中来是不合适甚至无道理的。这种历史终结论论有两个层面的问题值得警示:第一是西方的逻各斯中心主义。建构西方历史的观念正是源于古希腊的一种逻辑思维,而我们可以用成败萧何的成语来解构这种逻各斯中心主义。第二是天下其实并无同一把尺子衡量不同国家、地区的政治和文化是否处在顶点或者中期,甚至初期。如果世间有这把尺子,那肯定也是一把弯曲的尺子,一把可以按照不同政治面貌加以灵活应变的评价机制。就天下并无同一把尺子而言,历史的终结就其本身就存在谬误,或者说得更加难听一些,历史的终结是西方人的历史终结观。(www.daowen.com)
黄伟力和随后的刘小枫等学者同时指出,如果从横向地联系当今世界变化的现实看,福山的“历史终结论”是值得认真对待的。毕竟他的理论指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时期。[38]而且这个命题也携带可以让社会主义重新焕发光芒的可能性,因此,当时黄伟力就提出了“历史的终结还是历史的机遇”的新命题,认为正是福山的历史终结论给社会主义带来新的机遇,算是对此较早做出回应的一个(稍带激情主义的)中国化方案和对策。
刘小枫的观点发展了黄伟力对福山的抨击,并阐述了历史可能有不止两种甚至三种的解决方案(终结方案)的理念:第一种为西方的模式成为终结性的经验,第二种是东方的特别是中国的模式成为终结性的经验,第三种有可能既不是西方压倒东方,也不是东方压倒西方,而是两者同时并存于世,且并行不悖地向前发展。[39]这种借助福山的观点,继而设想一种新颖的差异性方案的思想,其实是一种进化论和批评中建构的话语,即在没有全盘否定福山历史终结论的前提下,发展了“历史如何进展”(隐喻地,也可以称为“历史如何终结”)的理论。如果刘小枫的观点得到大部分东方读者认可的话,那么,在他的设想中,历史的终结就不再是一种线性论(遵循戏剧中开端、发展、冲突、高潮、解决、复归平静的戏剧性脉络),而是一种轮回的观念。
同样,当苏珊·桑格塔以电影的迷恋失落之现象,来推断整体电影的灰暗前景,则似乎也可以套用一种轮回的概念。苏珊·桑格塔暗中点明了电影这门年轻的第七艺术,走过百年旅程的一些抽象节点,如果概括之,无非是“从视觉到故事,再从故事到视觉”,在这样的阐述中,电影的百年历史形同生命的轮回,它远未走到终点,只是以一种消费心理的失去作为“超级英雄图像爆炸”的时代景观凸显的代价和“弥补”。电影远未终结,至少现在看还无比兴盛,甚至可以说在它的壮年时期。因此,电影在一些地方失去的美学,在另外一些地方肯定也会获得弥补。这就为电影也是一种轮回制造了逻辑依据。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