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初秋,我接到地下党通过老谭给我的通知,去一家报社临时替一位朋友任校对。一天黎明时分,门开了,你走进来。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穿一身褪了色的旧西装,敞着怀;圆圆的脸庞黑中透红,两眼中流露出智慧的光彩,满脸质朴的笑容。你把上衣一脱,随手甩在一把椅子上,向我走过来,伸出右手,热情地说:“新来的吗?咱们认识认识,我叫李孟北,记者。”
“老张病了,我暂时替他两天,请多多关照。”我按照老谭交代的话回答。
你爽朗地笑起来,大声说:“彼此彼此,出门在外靠朋友嘛!”
我们就这样一见如故。在交谈中,当你知道我在西北联大上过学时,你忽然打听起一个人:“杨淑真认识吗?”“认识,她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内人,现在改名沙林。”
你又一次爽朗地笑起来,像遇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伸开双臂搭在我的肩头,说:“原来不是外人!杨淑真是我昌黎汇文中学的同学,比我高两班。”
啊!你就是杨沙林经常提起的那个忧国忧民、多才多艺的老同学!我心里明白,当年为主编壁报向反动校方作过不屈斗争的中学生,现在又以青年记者的身份进行着革命活动……
“人直有人逢,路直有人走。”我们的相识,不是正如你著述的《谚语·歇后语浅注》中的这条谚语吗?
我们相识三天之后,我约你去我家,深夜促膝畅谈。你对时局分析得那样透彻,对党的认识是那样正确,我们谈得很投机。我终于告诉你,我即将去解放区。你劝我留下来,说:“这里有许多工作需要人做。”我说:“非走不行,特务正在通缉我。”你问:“有路子吗?”我说:“有。”你没有再问下去,我们彼此心照不宣。你说,放心走吧,家里人,我们会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好他们。
后来得知你是说到做到的。你从事紧张的党的地下工作,还经常去我家看望,带去进步书刊。我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在你的影响和帮助下成长起来,解放后很快便先后入了党。孟北,你是他们的启蒙兄长,他们深切怀念“李大哥”呀……
我们重相逢是在北平和平解放欢庆胜利的日子。那时我们都很忙,只匆匆见了一面,你就随军南下了。此后,我们就经常在广播里“见面”。正如你在一首赠诗中写的:“金陵喜闻开国典,昆明痛听悼斯翁。”是的,那些年,我们虽然南北相隔万里,但你却能从广播中听到我的声音,而我也经常看到你主编的《云南日报》和你写的《滇云漫谭》等文章,我为你在新闻战线取得的成就感到高兴。(www.daowen.com)
孟北同志,多年来,你利用业余时间,搜集注释谚语和歇后语,就是在十年“文革”中,在残酷的批斗和繁重的劳动中,你也没有中断过这项工作。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你的一种爱好,而且寄托着一个共产党员对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信念,洋溢着你对劳动人民的感情,表明新闻工作者自觉地向人民群众学习的决心。这是我要努力向你学习的。
十年“文革”,彼此音讯杳然,生死未卜。粉碎“四人帮”半年之后,突然间我们接到你与何伟同志的来信,得知你们来京探亲。我和沙林立即登门拜访,这是我们分别二十八年后第三次在京相聚。这次晤面可是来之不易啊!这是在党和人民又一次取得胜利的形势下我们作为幸存者的会晤,诉不完的离别情,说不完的心里话。经过十年的腥风浊雨,你那颗共产党员的心,仍然是那样泉水般的纯净,襟怀坦荡,豁达乐观;仍然是那样热情诚挚,豪爽健谈。你爽朗的笑声使满座生风,你说:“好啊!我们都还健在,没说的,还可以为党为人民拼命干它二三十年!”
在红河任州委书记的最初九个月,你先后十六次走访驻军各部队,你怀着满腔热情把军民关系当作党的大事来抓,短时间内作出显著成绩,受到解放军和各族人民的爱戴,被选为党的十二大代表。
正当党和人民需要你作出更大贡献的时候,你却被不治之症夺去了生命,就这样过早地离开了你所热爱的边疆军民,离开了我们这些寄希望于你的老战友!
这副挽联奉献在你的遗像前,永志深切的怀念:
激浊扬清四十载,披肝沥胆栋梁才。
壮志未酬君先谢,吾与春城共举哀。
1983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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