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艾青的诗，从学生时代就喜欢读他的诗，是他的《火把》照亮了我探索真理的路。

新中国成立后，我仍然是艾青诗歌的忠实读者，而且又是他的诗的积极朗诵者。20世纪50年代，我朗诵过《一个黑人姑娘在歌唱》《在世界的这一边》……“我们的艰苦和英勇举世闻名！”这铮铮的诗句一直萦回心怀。但从1958年起，我就读不到他的诗了。我和广大读者一起，等了他二十年，找了他二十年。

终于，1978年春天我找到了他。艾青又回来了！他重新发表了《鱼化石》。此后，我噙着泪读他的新作，等待着，寻找着朗诵他的作品的机会……

1981年3月14日，北京图书馆主办报告会，艾青同志应邀去讲诗歌创作，约我去朗诵他的长诗《古罗马的大斗技场》，我欣然答应了。

当我初读这首诗的时候，一读进去，就由衷地爱上了它。在艾老前几年发表的长诗中，我最喜爱这一首。诗人写的是遥远的古罗马历史，但却离我们是那样的近。读着，读着，我就联想到“文化大革命”，联想起林彪、“四人帮”的种种罪行和人民对他们的严正判决……

朗诵这首长诗，对我来说，难度相当大。我不愿囿于一般化的理解和表达，也不愿止于泛泛的联想，我想用一种发自内心的真实感受去探索诗人的心灵和作品的真谛。

于是，我把过去保存的艾老的作品和言论，别人对诗人及其作品的评介再一次仔细阅读，连那些假“左派”的“文章”也找来翻了一遍，力求对诗人的坎坷经历、思想感情、创作观点、艺术风格等有个比较全面的了解。为了形象、深入地理解《古罗马的大斗技场》的思想内容，我重读了意大利作家乔万尼奥里描写奴隶起义的长篇历史小说《斯巴达克思》。(www.daowen.com)

这时，我才觉得更接近了诗人的心。诗人说的是人民心里的话；唱的是人民心中的歌。从诗人的心，看到诗人那鲜明的个性；从古老的历史，看到一个现实的世界。

诗人是通过形象思维来表达思想感情的，朗诵者的思维活动也要始终伴随着形象展开。朗诵者没有形象思维的活动，是难以传达诗的深远意境的。当我通过想象和联想，把诗人提出的“以别人的生命作为赌注的就不可能得到光彩的下场”，作为贯串全篇的一条主线，并寓于鲜明生动的形象中时，才开始背诵并出声诵读。我把全诗融化在心里之后，访向了艾青同志，当面给他朗诵了一遍，并把我对这首诗的理解讲给他听，艾老含笑不住地点头。在同他的谈话中，我得到了更多的启示。“在当今的世界上，依然有人保留了奴隶主的思想，他们把全人类都看作奴役的对象，整个地球是一个最大的斗技场。”我对这诗句的内涵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诗人从历史的教训中，从满腔深沉的悲愤中，发出这警世之言，不是为了别的，是希望人们苏醒起来，向一切罪恶宣战。

登台朗诵前，一股喷薄欲出的激情在我胸中奔涌，只需要一颗点燃激情的火花。这时，艾老作完报告，走到群众中间坐下了。突然爆发了一阵掌声。“我们的诗人回来了，他永远和人民在一起，人们欢迎他！人们多么盼望听到他的诗啊！”这场景，这心情，就是那颗点燃起激情的火花！我扔下背诵用的卡片，稳步走上台去，一气呵成，成功地朗诵完长诗《古罗马的大斗技场》。

3月27日，是个难忘的日子。我复制了报告会的盒式录音磁带，给艾老送去。这天正逢他72岁寿辰，我把一块栩栩如生的鱼化石送给他，表示祝贺。艾老很高兴，签名赠我两本诗集，并题字“让诗插上翅膀在高空中飞翔”。

是的，愿我们的朗诵与播音给艾老和所有诗人的优美篇章插上金色的翅膀，在五洲四海飞翔，为我们的生活带来美，带来阳光。

（198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