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20日是乐视的最后一个交易日，自21日起，这个登陆创业板10年之久的视频网站正式退市。据媒体报道，“乐视最终股价收报0.18元，总市值7.18亿元，较高峰时的1700亿元，市值蒸发99%以上”^[6]。

乐视盲目投资致使经营失败后，关于乐视是不是“庞氏骗局”的争议甚嚣尘上。“庞氏骗局”是西方金融界用以形容投资诈骗行为的专有名词，类似中国民众熟悉的传销。判断一种行为是否属于“庞氏骗局”至少应遵循以下两大标准：一是在资本运作方式上，强调高回报，着意淡化投资风险，并鼓励上线发展下线，用新投资者的钱来支付老投资者的利息，直至金字塔式的投资者结构彻底坍塌；二是在主观目的上，设局者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空手套白狼”的打算，并没有想把钱真正归还给投资者。

以美国内华达州财政部部长丹·施瓦泽^[7]和腾讯创始人之一曾李青^[8]为代表的一派认为，乐视就是地地道道的“庞氏骗局”。一方面，乐视旗下的法拉第未来公司（项目所在地即为内华达州）因迟迟无法如期交付工程款，致使电动汽车项目停工，乐视的资金支付能力备受质疑；另一方面，纵观乐视布局的七大生态，除却乐视电视有望经营性现金流回笼外，其他子生态均未出现盈利苗头。在经营性现金流无法回笼的前提下，乐视依然大规模融资，很难不让人心生疑窦。

以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博士后盘和林^[9]为代表的一派则反对将乐视定性为“庞氏骗局”。他们认为，投资与风险如影随形，很少有投资者能逃离投资失败的宿命，但投资失败不能与职业操守不佳画上等号。乐视资金均是从合法渠道、以公开方式募集而来，且不存在“超高回报+低风险/无风险”的虚假承诺；融资也基本用于公司运营，所投资的视频、智能电视、电动汽车等领域亦均是行业公认的潜力股；投资失利后，贾跃亭不仅承诺还钱，还抵押股权，引入其他资本方救场，因而不具有从设局伊始就打算骗钱的主观动机。

伴随贾跃亭赴美造车且迟迟未归，关于乐视是不是“庞氏骗局”的争议还将继续。抛却这一点不谈，乐视以领导人信誉作为融资筹码，以PPT规划未来的做法，即使不符合“庞氏骗局”的初衷，所造成的结果也与“庞氏骗局”相差不大。

乐视退市亦为全面审视乐视模式提供了契机。虽然业务触角延展至多个行业，但从根本上来说，乐视20多年来所做的始终是内容的生产与销售。当其他视频企业将内容、终端、应用视为相互独立的个体时，乐视的掌舵者已经将其视为同一产业。这个产业以内容为核心，以付费为基本受益手段，并将相关硬件领域有机地组合在一起。

基于这一思路所打造的商业模式（或曰建构的传媒生态）呈现出如下特点：内容生产处于价值链条的最上游；终端设备则从生产者需要销售的产品蜕变为销售的渠道，其主要功能不再是赚钱，而是吸引用户——任何一个购买乐视终端设备的用户实际上都是直接购买了内容。于是，设备的生产活动变成了行业中游，设备本身直接成了下游。(www.daowen.com)

今天，类似字节跳动（旗下产品为今日头条等）、小米科技（合作产品为一点资讯）在内的互联网企业都热衷于从事智能分发业务，即通过数据和算法搬运和聚合新闻，并基于兴趣予以分类、分级、分层地推送。抛却这一做法所面临的潜在的法律风险，智能分发所解决的只是“如何让内容更好地呈现给用户”的问题，并没有触达内容本身。

与之相对的另一端是传统媒体。对市场变化反应的迟缓和自身发展惯性的制约注定了传统媒体的转型之路布满荆棘。如果说传统媒体在前互联网时代，拥有“生产—销售”的完整链条，那么，互联网时代所缔造的扁平状的传播结构已将传统销售逼入绝境（典型例证之一是报纸作为纸质媒体销售终端的式微）。棘手之处在于传统媒体对新的下游的探索迟迟未有突破，断裂的产业链如何重塑成为待解难题。

几相比对之下，乐视模式的前瞻性也就不言自明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乐视模式无懈可击，生态系统的脆弱性是其致命缺点。

通常而言，一个开放平台至少应容纳三股势力：导流者、分解者和收割者。导流者负责圈定目标受众，并将受众需求转化为平台流量；分解者则要在平台基本功能正常运转的基础上，挖掘后续的刚性需求；收割者通常由平台外的第三方来担任，平台则通过收割者的成长获取收益分成（其中最典型的方式之一即平台抽佣）。

在乐视模式中，平台被赋予了全能上帝的角色，即力图将导流者、分解者、收割者集于一身。通过“占有内容+补贴硬件”的方式，乐视导流者的角色也算差强人意，可一旦烧钱模式出现些许波动，流量导入不稳定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除了基本的观看功能，乐视并没有挖掘出其他可形成规模效应的经营亮点，在分解者这一生态位上的弱势尤为明显；至于收割者一角，依然离不开第三方的支持，生态红利未得到进一步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