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象学对身体的思考启迪了数码艺术家的灵感,胡塞尔的统觉理论认为身体的可看性区别了自己和他人的存在。他做了“这儿”与“那儿”的区分,观看者“我的身体”得以建立,而他人的身体是对我的身体的复制,我永远存在于“这儿”,无法进入到他人的“那儿”,数码化身可以使人将他人的身体领悟为和我的身体相一致的生命有机体,在类比的基础上形成统觉——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去观看世界,也因为如此,每个人看到的事不尽相同。
在现实空间中,肉身只能存在于特定空间之中,人无法既在“这儿”又在“那儿”,但是人们可以利用媒介克服这种不在场的局限,比如可视电话的发明,人与人之间从听觉到视觉建立起“这儿”与“那儿”的联系。数码媒体的发展更向前跨了一大步,它的互动性能够依托数码摄像机和数码投影仪轻易地让肉身与虚拟身体产生互动。胡塞尔的理论将视觉对象从物转向他人,丰富了主体理论的内涵,数码理论进一步扩展了主体理论。
借助于数码媒体实现主体虚拟交互的作品又对理论做了很好的实证:日本新媒体艺术家八谷和彦创作了一个新媒体装置“视听交换器”,这是一个以传输和接受感觉体验为主的交流系统。两个戴着头盔的体验者,机器把其中一个人对于周围环境的所见所闻通过感觉传输给另一个人,由此“你”和“我”之间的身份边界被混淆了。“视听交换器”允许它的穿戴者通过互不影响的方式进入到彼此的身体和感知当中。
以身体作为交互媒介,很多艺术家挖掘出了其中蕴含的哲学深意,由于身体与身份密切相关,身体成为新近艺术表达的主体。从艺术家莫娜·哈特姆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福柯强调身体作为强制性“规训”或者“铭刻”场所对她的启发,她在装置作品《陌生的身体》中表达了她的身体观。她把录像投射到一个狭窄的圆柱形场地的地板上,然后利用一个内窥镜摄像机拍摄艺术家的身体,包括外部与内部都投放在地板上。这个装置艺术用一种迷失方向的、肢解的、近距离的拍摄方式再现了身体,消解了人的内部与外部之间的区别,表达了作者将身体作为一个舞台环境,对理想化的鲜明拒绝以及对物质性的强调,给人感觉既恐怖又新奇。
澳大利艺术家亚斯蒂拉克喜欢用数字技术阐明身体,他的作品《Ping身体:网络启动并上载的行为》受到大众的关注。他在自己身上插满了电极,这些电极检测着网络上数据流的“Ping协议”,根据数据流的变化发出微小的电击,使得他身上的肌肉痉挛、扭曲。他想让大家更直观地感受到艺术家所代表的人类的身体已经被全球信息和通信网络所接管,电脑作为一种辅助与控制手段的技术进步是一种超个人力量的存在,为人类的身体交流提供了全新的、晦暗的而又迷人的可能。
海勒斯在《具身虚拟性:或如何将身体放回图像》一文中,将赛博空间当成去身性媒体的流行观念,强调身体在构建赛博空间中所起到的作用,在文中她试图定义在数码艺术发展的今天,身体在精明机器时代的特殊状态。
从媒体的角度把握主体性的历史变迁,主体性经历了三个阶段的演变:口头主体,特点是流动性、变化性、情境性、分散性、冲突性;书面主体,特点是确定性、一致性、稳定性、自我同一性、规范化、去背景化;虚拟主体,通过计算机的动态界面形成,当界面是键盘与屏幕时,空间属于计算机,“流”属于用户,身体边界通过形成于和计算机界面结合的本体感受一致性而扩展。(www.daowen.com)
以前,人类的心灵在想象的时空中无论怎样自由地游走,都无法避免与此同时沉重的肉身注定被遗忘在尘世的尴尬。媒介化的观看方式将生命本体带入到幻想世界里,在这个过程中,审美意境被数字化重构了,随之而来的是生命本体的虚拟生存在新媒体技术的支持下得以实现。海姆认为:“身体的实存是第一位的,只有身体的实存才能表明我们个人的身份和个性。”[46]
身体是个感知系统,是一个视觉域,是观者与可见者的混合体,与可见的外部世界相连。无论我们身处哪一种观看场所,我们都要意识到身体的存在。在观看被媒介化后,身体的重要性被重新凸显。在新媒体发展的趋势下,身体理论超越了现代、后现代身份观所包含的二元对立,肉体和心理都被变成了编码系统,思维和意识固然不能离开一定的实体,但这种实体并不一定是血肉之躯。计算机最终沿着能思考、有意识的方向发展,理性心灵注定拥有新的物质基础。
传统的身体观念是身份与身体的统一,但是在赛博空间里,个人身份的统一性和永恒性变得没有意义,身体呈现分布式存在,呈现形式也许是网络状的集合体,肉身的死亡并不消解身份,完全可以通过转录而得以延续。新媒体技术的革命使得身体重新出场,身体诸功能得到统一,观看不再是视觉感官的功能,新型的观看将其他的感官也纳入视觉系统当中。
视觉中心主义的错误在于,它首先把“我的一对眼睛”作为孤立对象强调出来,然后再设想一种综合。事实上,我们的眼睛一开始就是作为某个单一器官、作为身体的部分而发生作用的,因此不仅仅是我们的眼睛在看,我们的身体也在看。观看是我身体意向性的体现,而不是一种精神意向性。旧的观看范式,不强调身体与物体之间的综合性,观看处于一种不平衡的状态,而新媒体对于身体的其他感官的强调,正是对这种不平衡的消除和完善。
在麦克卢汉看来,不同媒介对不同的感官起作用,“书面媒介影响视觉,使人的感知成线性结构;视听媒介影响触觉,使人的感知成三维结构”[47]。他进一步解释道:“声觉与视觉、味觉、触觉和嗅觉的区别:声音似乎在所有场合都和我们贴得很紧,一切环境中发出来的声音传到我们身上。每天晚上,这个世界都是黑咕隆咚的(视力的确给切断了),但是夜晚从来都不曾真正地安静过。我们可以闭上眼睛,但我们不可能关闭耳朵。触觉和味觉的表现比视觉更加具体明确:我们只能够用触觉和味觉感觉到皮肤和舌头接触的东西。没有直接的接触,触觉和味觉就用不上……嗅觉比触觉和味觉更加弥散。我们侦探世界,靠的是视觉和听觉(依靠嗅觉的程度低得多)。我们与世界交手,靠的是触觉和味觉……视觉提供的是准确、详细的现场报告,告诉我们什么是我们的视觉应该需要优先投射上去的东西……而听觉24小时与外界保持联系。”[48]
最终来说,观看是我们身体图示的体现,媒介化的观看从一开始就将感官和人的认知能力紧密联系起来,强调身体协调统一各个感官,使之成为一个统一运作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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