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表现了观看者和观看对象所处的社会关系和文化位置。尽管观看是主动选择的结果,但是,这又在相当程度上被社会文化所决定,因为没有超然物外的自然眼光。福柯的全景敞视监狱是“少数人对多数人的观看”,代表了阶级社会,表现眼睛作为一种权力器官所进行的权力机能。17—18世纪,观看经历了一个从封闭性的监视隔离向全景敞开式观看的转变,原来狭小、黑暗的幽闭空间被边沁的“全景式监狱”所代替。如果说以前的暗室是用来适应偷窥、监视机制的观看场域,那么后者成为一种建筑学上权力的政治技术象征,福柯相信这直接导致了“规训的社会”的出现。他是这样描述的:“为了行使这种权力,必须使它具备一种持久的、洞察一切的、无所不在的监视手段。这种手段能使一切隐而不现的事物变得昭然若揭。它必须像一种无面孔的目光,把这个社会机体变成一个感知领域:有上千只眼睛分布在各处,流动的注意力总是保持着警觉,有一个庞大的等线网络。”[20]
福柯把权力看作一种制度性的规训力量。权力的社会是一种机制网络,在这种现代权力场域中,“注视”形成了一种监视的目光。全景敞视监狱对空间进行了有效的划分与安排,位置的不同导致了观看的不平等性。在观看技术的庇护下,站在核心观察位置的人拥有了观看的权利,其他人则被剥夺了权利,成为被监看的一方。在这里,全景敞视监狱代表了一种特殊的观看情境,在这样的观看中,形成了观看和被观看之间的不平等关系。观看与被观看被极大地突出与强调,形成了一种二元对立。由此,观看的位置变得至关重要,空间被区域划分成几个场域,在观看区域的环形边缘,人彻底地被观看,失去了观看的权利;在中心瞭望塔上,人被赋予了如上帝般的视角,观看者因为观看获得了隐形的权利,他可以随意地观看,自身又受到保护,不被看到。塔楼的特殊权力机制保证了观看者的不可见性质。观看者的目光形成了信息的不平等,一方面,观看者不断监视被观看者,让对方完全暴露在视野之下,即使不情愿,也由于有了视觉机器的保证,让这一切自然而然、合情合理。观看者在严密的视觉机器中享有最大的权限,监视的行为被隐匿起来并受到保护,视觉机器是这种信息不对等的基础,直接规范了双方的行为界限。被观看者因为观看受限,不能能动地把握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与之相反,由于视觉机器的作用,观看者被赋予绝对的权威。
全景敞视监狱是一种视觉政体,很大程度上保证了观看者的观看,同时具有威慑力,它是理性的、制度的、规范的。观看者是社会生活的管理者,代表着一种公正和秩序,但也是少数者。观看者维持视觉机器的秩序,只有执行这个秩序,才能实现整个观看机器的运转。观看者的眼光是社会秩序的象征,而受监控的对象,也就是被观看的主体,就被定义为可疑的、时刻要加以规范的、不可靠的对象。因此,目光不断向权力边缘透射,企图使边缘服膺于这个观看中心。
视觉政体赋予了处于观看中心的观看者以巨大的权力,这种权力从现实空间渗透,迅速被内化到被观看者心中去,汇聚为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当这种价值观形成,有形之眼就变成了无形之眼,即使没有观看主体的存在,也能发挥强大效力。它是逼死阮玲玉的“人言可畏”,也是让林黛玉感叹的“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眼光在这里汇聚成刀,具有切割现实的功能。“为了行使这种权力,必须使它具备一种持久的、洞察一切的、无所不在的监视手段。这种手段能使一切隐而不见的事物变得昭然若揭。它必须像一种无面孔的目光,把整个社会机体变成一个感知领域:有上千只眼睛分布在各处,流动的注意力总是保持着警觉,有一个庞大的等级网络。”[21]长久以来,这个无所不在的目光聚合成一个庞大的网络系统,我们身处其中却浑然不觉,或者说甘于接受,甚至获得了被监看的安全感。资产阶级的规训社会就如同一个环形监狱,它将每个人笼罩其中接受其监控和规训。在窥视之下,我们身处的世界已经不再有隐私的暗处。(www.daowen.com)
观看者的观看特性使他同时具有话语上的权威,观看的权利使观看主体获得话语的权力。虽然话语权不能决定被观看者是否存在,但是它可以决定谁可以被观看到,并被纳入观看者的言说体系中,这样被观看的人或物才有了价值的体现,换句话说,只有获得了观看者的观看和阐释,被观看的人或物才能得以显现,这场观看才是意义完整的观看。从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被观看者是被动的、无力的、消极的甚至是弱势的,而观看行为的另一极——观看者权威的目光是一种强势的言说方式。它把观看行为变成了一种秩序的存在,目光所及之处,权威感和秩序化被有效地传达给接受者,虽然这种目光是不可见的,但却可以被感知到。况且“他们并非仅仅是代表作为这些词语的‘传达者’的个人而宣布出来的,授权的发言人只能使用这些词语以作用于其他能动者,并且通过其他能动者的行动,作用于事物本身,这是因为在他的言说中,集中包括了群体所累积的象征资本,即选举他并且由他作为其权威化的代表的群体所累积的象征性资本”[22]。视线所及之处,所传达的不仅仅是权力,还有包含在权力中的文化、社会身份等,在特定文化环境中能够有效地运作并具有极强的威慑作用。同时它也受到统治阶层的认可并具有合法性,由此形成的合力可以对一切可视化的事物作出裁定,并提出要求。被观看的一方的身份一旦被界定为可视性的,那么他们所做出的一系列行为就被认定成一种有意义的表达,这种表达要接受社会合力的评判与裁决。社会合力所形成的规范是由观看者来指定的,由此被观看者所表达的意义正确与否,必然受观看者的分析和阐释。观看者根据自己的需要对被观看者的行动进行利己的理解和阐释,决定被观看者的行动是否合法,这种合法一定要符合目光所规定的秩序。目光的威慑性力量形成了一种绝对的权威,代表了一种理想的可视性秩序,这基本是传统社会约定俗成的观看范式。
图3.3 福柯的全景敞视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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