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一词古已有之。古诗《孔雀东南飞》有言:“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东汉小吏焦仲卿娶妻刘氏,焦母看不上眼,对儿子说:这女子不懂礼节,一举一动全凭自己。我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岂容你自作主张?隋文帝纳了一个妃子,非常喜爱她,皇后独孤氏趁着丈夫上朝的当口把她杀了。文帝悲愤,一个人骑匹马离宫出走,仰天长叹:“吾贵为天子,不得自由!”
自由,任由自己。
我们把自由分成三个层面。一是人身自由,一是选择自由,一是行动自由。
什么是人身自由?颜回差不多做到了,他自得其乐,不强迫自己,别人也干涉不了。
雪夜访戴
(清)任谓长 绘
东晋名士王徽之住在山阴。夜里醒来,打开房门叫人拿酒,满眼皆白,原来天降大雪,便起身徘徊,吟诵左思的《招隐诗》。猛地想起戴逵。这位朋友当时在剡县,他立即连夜坐小船去找戴逵。船走了整整一夜,他到了戴家门口,没有进去,便原路返回了。别人问其中原因,王徽之说:我本乘兴而去,兴尽即回,干吗非得见到戴逵呢?(《世说新语·任诞》)人们给这个故事起了个很美的名字:雪夜访戴。王徽之令人羡慕之处,在于他活得潇洒。要是换一个人,肯定去见戴逵,否则这一夜的辛苦岂不白费了吗?可王徽之不,他才不算这俗账呢,他在意的是感觉。去,是因为高兴,回,也是因为高兴。无拘无束,来去自由。
什么是选择自由?我们看孔子的两句话。一句是“为仁由己”(《颜渊》)。是不是行仁爱,完全取决于你自己。一句是“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述而》)。仁爱离我很远吗?只要我愿意践行仁爱,仁爱就会来到我这里。这说的是道德价值方面的选择,是否进行选择,选择哪种规范,完全在个人自己。孟子也这样说:“求在我者也。”(《孟子·尽心上》)价值追求的权力握在自己手中。
西汉武帝时,韩安国被判罪,关押在蒙县(今河南省商丘市)的监狱里。狱官名叫田甲,羞辱韩安国。韩安国说:死灰难道不会再燃烧吗?田甲说:如果死灰重新燃烧起来,我就撒泡尿浇灭它。没有多久,梁国内史的职位空缺出来,朝廷任命韩安国为梁国内史,田甲逃跑了。(www.daowen.com)
韩安国放出狠话:田甲不回到任上,我就灭他全家!蒙县属梁国管辖,作为梁国最高长官,要整治田甲非常容易。没办法,田甲只好回来,光着上身以表示谢罪的方式去见韩安国。韩安国笑着说:你现在可以撒尿了!见田甲满眼恐惧,韩安国续上一句:你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值得我处置吗?韩安国放田甲回家,一直友善地对待他。后来韩安国的官做得很大,武帝很器重他,要不是跌瘸了脚,就做朝廷的丞相了。(《史记·韩长孺列传》)
韩安国完全可以报复田甲,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宽容。这就是“为仁由己”。
最后看行动的自由。
孔子总结自己的一生,对最后阶段这样概括:“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为政》)从心所欲,随着自己的意愿,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不逾矩,不违反规矩。从心所欲却不逾矩,表达的是自由状态。孔子是主体,代表个人;规矩是客体,代表外界、社会。主体和客体、个人与社会的基本关系分为两种,一种是对立,另一种是统一。孔子属于后一种情况,他在长期实践中打破了主体和客体之间的界限,使二者合为一体。在孔子那里,个人的随便什么行为都符合社会要求,都体现着规矩;而规矩也不再是外在的条条框框,就存在于个人的思想与行动中。这时候,人丝毫没有被束缚或者被迫服从的感觉,也没有被阻碍的感觉,所以说是自由的。由于这种自由是规矩与自我的融会贯通,亦可称为秩序的自由。
子张询问礼制,孔子告诉他,并非奏乐起舞才是乐,把礼制融入自己的行动中,就会体验到快乐,这样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所谓“行而可乐,乐也”(《孔子家语·卷八·问玉》)。
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战国时期,魏国君主安厘王向孔斌打听谁是天下高士。孔斌说:世上尚无这等人,如果降一级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齐国的鲁仲连了。安厘王摇头说:鲁仲连是强求自己去做的,不是他本性的自然流露。孔斌说:人总是要强求自己去做一些事情的,如此不停地做下去便会成为君子。孔斌解释道:这叫“习与体成,则自然也”。习惯与本性渐渐融合,也就成为自然的了。(《资治通鉴》卷6)用现代语言说,叫下意识、本能,就像骑自行车一样,用不着刻意按照要领去操作,用不着努力保持平衡,跨上就走。
自由最能体现人作为主体的地位,最能体现人这个族类的本质,因为自由是任由自己,人在这种状态中一定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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