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门下,子路是勇敢的代表,孔子曾说子路在追求勇敢上超过了自己(《公冶长》)。但每次他与子路谈勇,多有保留,并且附加其他说法。子路认为自己是带兵的好料子,问老师:要是您统帅军队的话,找谁一块儿?孔子没有正面回答,迂回道:像空手打虎、徒步过河这种拿生命不当回事儿的人,我是不会跟他同行的。(《述而》)他总有不祥预感,那天几个学生站在身边,个个有模有样,其中子路雄赳赳的,孔子很是欣慰。但几乎马上便黯然了,说像子路这个样子怕是将来不得好死。(《先进》)不幸言中,子路后来被人剁成肉酱,孔子原来挺喜欢这道菜,自此再不吃了。
孔子对勇敢分得很清,非常注意它的负面,说:“勇而无礼则乱。”(《泰伯》)勇敢而不合于礼制一定失之作乱。又说:“好勇疾贫,乱也。”(《泰伯》)喜好勇敢的人要是不甘于贫穷,就会作乱。还说:“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阳货》)喜好勇敢的人而不喜欢学习,就会遭受蒙蔽去作乱。对这样的勇敢,孔子用了一个恶字,称之为“恶勇”(《阳货》),表示根本不能容忍。这样看,在孔子那里勇分两种,一为善勇,一为恶勇。
善勇下面议题3专门谈,这里看恶勇。
齐国有两个热衷于炫耀勇敢的人,谁也不服谁的气。这天两人在路上相遇,互相瞪着对方,相持了一会儿,然后共同提议一起喝几杯。几巡酒下来,其中一位咂咂嘴,说这酒喝得郁闷,没有下酒菜,我去弄些肉来佐酒。另一人微微一笑,说:这里就有现成的肉,何劳老兄跑腿?见对方不解,遂伸出根手指点了下对方,又点了下自己,补充道:备一碟豆瓣酱就行。那人哈哈大笑,大拇指一挑:好主意!于是,两人一齐拔出刀子,分别从自己身上割下肉来,蘸了酱送进嘴里。你割一条,我割一条,谁也不甘落后。就这样边吃边割,一直到死。(《吕氏春秋·当务》)
这两个齐国人为了压倒对方,不惜以性命一搏,完全违背情理。这样的勇敢没有一点道义内容,毫无价值,纯属负能量,令人生厌、恐怖。(www.daowen.com)
对于孔子的说法,荀子给予发挥,分出三种勇:“有上勇者,有中勇者,有下勇者。天下有中,敢直其身;先王有道,敢行其意……傀然独立天地之间而不畏,是上勇也。礼恭而意俭,大齐信焉,而轻货财;贤者敢推而尚之,不肖者敢援而废之,是中勇也。轻身而重货,恬祸而广解苟免,不恤是非,然不然之情,以期胜人为意,是下勇也。”(《荀子·性恶》)有上等勇敢者、中等勇敢者、下等勇敢者。天下有道通行,敢于挺身而出;先王有道下传,敢于贯彻执行……岿然独立于天地之间而无所畏惧,是上等勇敢的人。恭敬守礼而心意谦逊,重序守信而轻视财货,敢于举荐贤才而推崇之,敢于撤换庸才而贬斥之,是中等勇敢的人。轻视自己生命而重视财货,安于祸乱而周旋各方,不讲是非而违背情理,以压倒别人为得意,是下等勇敢的人。
唐朝有个尉迟敬德,是秦王李世民手下的悍将,在玄武门事变中大打出手,不光带兵冲杀,还一箭射死李世民的竞争对手、弟弟李元吉,然后身披铠甲手持利矛逼迫唐高祖李渊就范,使李世民得以登上皇位。太宗李世民举行宴会,尉迟敬德因座位靠后,与位于上座的人发生争执。坐在尉迟敬德下首的任城王李道宗出面劝解,尉迟敬德一拳打过去,李道宗的一只眼睛差点被打瞎。连宗室王爷都不怕,敢于大闹皇帝的宴会,可谓勇矣。太宗恼怒,中止了宴会,叫过尉迟敬德训斥道:我见汉高祖刘邦大肆诛杀功臣,心里常常责怪他,为此更加希望跟你们这般功臣一道共享富贵,子子孙孙绵延不绝。然而你身居高位却屡屡犯法,从你身上我可以理解韩信、彭越为什么被碎尸万段、剁成肉酱了,看来这并非只是汉高祖一个人的过错。朝廷的纲纪法令,无非是赏与罚,不要盼望着非分的恩遇,你要好自为之,否则到时候连后悔都来不及!自此尉迟敬德知道了什么叫畏惧,开始约束自己。(《资治通鉴》卷194)
尉迟敬德的勇就是荀子说的下勇,争强好胜,虚荣心使然,跟上面那两个齐人属于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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