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字
汪仁寿 书

恕字是心上面一个如字，意思是要像自己的心思一样。

什么是如同自己的心？孔子有两句话。

一句话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卫灵公》）。自己不想得到的，不要用在别人身上。这是孔子在回答子贡所问“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之后对恕的解释。同样的话孔子对学生仲弓也说过一遍。学生仲弓问怎样实行仁，孔子说：“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颜渊》）走出家门，就像去见重要宾客，请人办事，就像去承受重大祭祀。自己不想得到的，不要用在别人身上。在社会上做事任劳任怨，在别人家里做事也任劳任怨。

春秋时期，晋国卿大夫中行穆子率军围攻鼓国，鼓国有人前来求见，打算献城投降，中行穆子断然拒绝。一个军吏问：我们不费劲儿就可以得到城池，为什么不接受呢？中行穆子答：要是我们有人献城投降，我们一定十分痛恨他；为什么别人这样做，我们偏偏欢迎呢？奖赏自己所憎恶的人，是奖赏的失当，照此办理将会怎样？如果以后不再奖赏这类人，那就是失信，一旦失信，还拿什么号召民众？不久又有鼓国人来请降。中行穆子派人侦查，发现百姓还有吃的，便没有同意。后来鼓国人来说，粮食已经吃光了，力气也用尽了，这才接受投降。中行穆子凯旋，这次战斗没有死一个人。（《说苑卷五·贵德》）

你不愿意自己方面的人背叛，就不要欢迎敌对方面的人背叛。

另一句话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雍也》）。自己想要有所作为，也要帮助别人有所作为；自己想要通达顺畅，也要帮助别人通达顺畅。问话的人还是子贡，问题仍关于仁。(www.daowen.com)

我们还结合背叛的例子说。十六国时，东晋的祖逖挺进江北，准备收复黄河以北失地，羯人建立的后赵政权首当其冲，国主石勒深为忧虑。祖逖的部将童建投降后赵，石勒砍下童建的脑袋送给祖逖，说：我最痛恨的就是叛臣逃吏，将军憎恶的人，便是我憎恶的人。祖逖深受感动，自此只要是投降过来的后赵人，祖逖一概不接纳，同时禁止部属攻掠后赵民众，两国边境之间稍微得到休养生息。

祖逖去世，其弟祖约投降后赵。后来大臣程遐对石勒说：如今天下大体平定，应当大力扬善抑恶，所以从前的汉高祖刘邦赦免季布，斩杀丁公。大王自从起兵之日起，见到忠于自己君主的人就加以褒奖，见到背叛主人的人就给予诛杀，这正是天下人归从大王盛德的原因。然而现在祖约却活得好好的，我私下里很是迷惑。安西将军姚弋仲也这样说。石勒便逮捕了祖约，连同他的亲人部属一百多人全部诛杀，妻妾和儿女分给胡人为奴。（《资治通鉴》卷91～94）

你要想让部众忠实于你，你就要让对方的部众心怀忠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强调的是“不”，不要把自己不想要的加在别人头上。“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强调的是“是”，自己想要的也应该帮助别人去实现。正反都有，就全面了。

恕发生在自己与他人之间，涉及的现实问题非常广泛、非常复杂，特别是出现利害冲突的时候，所以实行起来难度很大。“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公冶长》）子贡在老师面前说：我不愿意别人加在我身上的东西，我也想不加在别人身上。孔子叫着他的字说：赐啊，这于你来说还达不到。子贡是孔子门下的优等生，专攻语言科，长于经营和交往。孔子曾赞扬他通达，是从政的理想材料，这样的人都做不到恕，就不要说一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