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荀子研究:揭示古代宗教的起源与转变

荀子研究:揭示古代宗教的起源与转变

时间:2023-11-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古代的宗教,最初只是一种广义的宗教,实际是指一种初民社会自然发生的一种迷信。后来经过政治家的利用,后遂渐含有正式宗教的意味。《荀子·天论》一篇,能够打破这种迷信和宗教,不但是在他的哲学上,能够表现一种特别注重人为主义的精神;在古代宗教史上,也很有重大的关系。所以我们要完全了解《天论》的精神,须得对于古代的迷信和宗教,加以比较详细的说明。

荀子研究:揭示古代宗教的起源与转变

古代的宗教,最初只是一种广义的宗教,实际是指一种初民社会自然发生的一种迷信。后来经过政治家的利用,后遂渐含有正式宗教的意味。《荀子·天论》一篇,能够打破这种迷信和宗教,不但是在他的哲学上,能够表现一种特别注重人为主义的精神;在古代宗教史上,也很有重大的关系。所以我们要完全了解《天论》的精神,须得对于古代的迷信和宗教,加以比较详细的说明。古代迷信的发生,除了祖先崇拜,有人主张另有“爱情的延长”一种原因而外,日本穗积陈重著《祭祀及礼与法律》第三八页。)对于自然界的崇拜,就是因为知识能力的缺乏,对于一种偶然或者实际并非偶然的现象,心里不能了解,于是就发生一种惊疑;同时又因为生活能力的薄弱,恐怕这种现象,对于他们的生活,应当发生何种的影响,因此又生出吉凶的疑问。初民社会每每有崇拜善神和恶神的习惯,大致就是这种原因。僖十六年《左传》说:

春,陨石于宋五,陨星也。六鹢退飞过宋都,风也。周内史叔兴聘于宋,宋襄公问焉,曰:“是何祥也?吉凶焉在?”(《十三经注疏·左传》卷十四,第十五页。)

这虽是后来的事情,对于宗教和迷信起源时的心理,很可以表现一部分的真像。宋襄公因为不懂得陨星和逆风的道理,所以发生“吉凶焉在”的疑问。内史兴的知识,就比他高明,所以他知道“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也”。宋襄公是一个很蠢的人,他和楚国正在打仗的时候,却还要讲究“不鼓不成列”一类迂腐的道理。(同,卷十五,第四页。)后来有人说他是仁,其实他就是蠢。看他“用鄫子于次睢之社”,还要杀一个国君来祭“淫昏之鬼”,(同,卷十四,第二十二页。)想以此拉拢东方的夷人,便可知道他是蠢不是仁了。其实不仅宋襄公一个人,大概宋国的人,知识都比较的没有进步,仍然保守商人尚鬼的迷信思想,本来是一个落伍的民族。《史记》说“墨翟,宋之大夫。”(《史记》卷七十四,第三页。)墨子尊天明鬼的思想,大概也是源渊于此。所以当时一般知识稍高的民族,都将宋人看作蠢人。《孟子·公孙丑上》说:

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茫茫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十三经注疏·孟子》卷三上,第九页。)

庄子·逍遥游》也说“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之身,无所用之。”(《庄子集释》卷一,第十二页。)这形容宋国的农人和商人的蠢,无以复加。所以我说宋襄公这种心理,大概与初民社会的迷信,相去还不很远。据普通一般宗教的现像,大概最初专是一种物质精灵的崇拜,比如日月、龙蛇、植物以及最小的物质,大概什么物件,都有精灵,只是还没有一个统一的观念。这种时代的宗教,有人叫他做多魅主意(polydemonism)(江绍原译《宗教的出身与长成》第三十三页。商务本。)后来因为知识和思想力的逐渐进展,宗教也渐进为绝对精灵的崇拜,由多魅主义进而为多神教(polytheism),由多神教更进而为一神教(monotheiem)。中国没有真真成立过一种教,只有一元的多神。天和上帝,都是多神教中一个元神。就普通来说,天和上帝的崇拜,当然离开原始社会已经很久。不过我们要研究这种崇拜的起源,和天与上帝原来的意义,也就不能这样轻于论断。在古代天和帝两个字的含义,有时完全相同。比如《尚书·大诰》既说“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下文又说“尔亦不知天命不易”(《十三经注疏·尚书》卷十三,第二十三页。)这两个字,同时代表一个具有意志的人格神。但如《周易·卦爻辞》说“飞龙在天”(同,《周易》卷一,第五页。)《大雅·下武》说“三后在天”,(同,《周易》卷十六之五,第八页。)这种天,仅是一个青天的物质观念,和帝字的意义,完全不同。他们只能说“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同,卷十六之一,第六页。)绝不能说“文王在帝”。这种分别,固然是人所共知,但是最早就有这种分别,可见两个字原来的含义,是不相同,也就可以明白天和帝的崇拜,其来原并不一致。帝字在殷墟文字中间,形象很多,他的原形,大概就是花蒂的象形字。上面的一画是上字,是后来所加,犹如他的简写为,又从上作。许慎说他从出声,形和束很相近。束字的解释许说是“木芒也,象形。”(《说文解字》段注卷一上,第一页。又卷七上,第九页。通行本。)我以为便是木字,两旁发出来的就是木芒。木芒的意义,实际有两种:一种是坚硬的刺,后来刺、賚(责)、策、棘诸字,都从此得意。一种是嫩的木芽,后来的蒂、適、嫡诸字,都由此引申。帝的崇拜,或本含有一种生殖崇拜的原始思想。据日人鸟居博士说:“居在北太平洋沿岸的苛亚克族(Koryak Group),他们崇拜的海神,有的是蟹的形状,叫着Tokoyato;有的简直就认蟹为海神。”(鸟居龙藏著《极东民族》第五三一页。)可见原始民族的一种特别心理,每以一个极小的物质,代表一个很大的精灵。我国的原始民族,大概也是崇拜花蒂为一种森林的神,后来随着民族势力的扩张,便渐渐成为宇宙自然界的大神了?我国的原始民族,据《孟子·滕文公》篇说:

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兽蹄鸟迹之交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禹疏九河,……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十三经注疏·孟子》卷五下,第三页。)

大概在农业社会以前,都是一种森林中的生活。殷代本来已是由畜牧社会到农业社会的一个时期,但是那时畜牧还是最主要的生产,并且还兼带着一种渔猎生活。看《孟子》说:

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坏宫室以为污池,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说暴行又作,园囿、污池、沛泽多而禽兽至。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同,卷六下,第三—四页。)

可见那时园囿、污池、禽兽非常之多,那时所谓田,还是一种牧田,中间便是禽兽的巢穴。殷墟文字中间所谓“田于某地”,都是田猎。由《孟子》看来,倒反像弃田以为园囿了。在殷代以前,大概更是一种专营渔猎的原始民族。《孟子》所说“当尧之时,……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同,第三页。)韩非子说的: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群害,而民悦之。(《韩非子》卷十九,第一页。)

都有点合于事实。古人互相问讯的时候,都喜欢用无他两个字。无他,就是亡它(蛇),在殷墟文字中亡它,(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一本第一分,第三十五页。)已经是亡害亡灾普通一类的意义,也可知道这种民族,还在殷代以前。这种民族,专在森林中或水滨生活。帝的崇拜,大概是起于森林中的游猎民族,后来进而为畜牧为农业,民族势力渐渐扩充,他们所崇拜的帝,也就随着扩张了。总之:帝的崇拜,应当起原很早,远在农业社会以前;他的含义,大概经过几次的转化,已经完全成为一种于绝对于存在。天字,在殷墟文字中,只有三形。大概是最初的原形,上面象天,下面是画的一个人形。后来变为从上的会意字,许慎从一、大的话(《说文解字》段注卷一上,第一页。)是附会。天字同头(tu)、(teng)、(ten)都出于一个语源,实际是指人头上面的一大块青天。他的本义,就是从物质观念的观察上发生天的崇拜,到后来都还没去他的本义,大概起原比较的迟,所以没有经过大的转化。但是天的崇拜,是一种统一的观念,非知识思想稍为进步的民族不能发生,至早是起原于初期的农业社会。因为农业在旷野中间,抬头所见就只有一块青天。而他们仰靠天然的风雨,更比以前畜牧一类的民族特别需要。比如《小雅》说的:

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 (《十三经注疏·诗经》卷十三之二,第十九页。)

便可知道他们对于天的关系,是特别的密切。所以很容易发生这种天的崇拜。依我揣测,天是继帝而起的一种物质的人格神,那时人民的思想,已经渐渐脱离原始民族的心理。再就历史上的实事来考察,殷墟文字中间,天字只见三处,有一处还是借为大戊的大字,(《殷墟书契考释》第六页,商务本。)而帝字却很多,并且看他的意义,都是主持宇宙自然界的大神。比如:

贞帝弗若。(《铁云藏龟》第六十一页。)

帝不令雨。(同第一百二十三页。)

王召于上帝,弗缺(同第一百九十一页。)

帝命雨正年。(《殷墟书契前编》,卷一第五十页。)

贞帝命雨,弗其正年。(同上。)

贞今三月帝命多雨。(同卷三第十八页。)

都是非常明白的证据,这是一种很可注意的现象。再就书经和诗经中间用天与用帝次数的多寡来统计,则得下面的比例。

《书》经中天、帝比较表

《诗经》中天、帝比较表(www.daowen.com)

恰好与殷墟文字相反,帝字很少而天字很多。再如《周易·卦爻辞》,天与帝也为七比一。更后到《左传》《国语》,天与帝之比,成为一八〇比八,和一八〇比一二,都已不到十分之一。以这种现象来推论,大概可以假定天子是殷末才有,以后便一步一步的盛起来;帝字则殷末已到盛极将衰之际,以后更一步一步的下落。也可以说是帝的势力是盛行于殷代。以前,天的势力是澎涨在周代。以后和我上面所说帝是原始民族既已发生,天到农业社会才被崇拜,也很可互相说。殷末已入了农业社会,在卜辞里有很多的证据,比如

庚午,卜贞,禾之及雨,三月。(《殷墟书契前编》卷三第二十九页。)

庚申,卜贞,我受黍年,三月。(同卷六第三十页。)

以外讲卜黍年的,还有好几条,这里不能多举。依这样看起来,殷周之际是一种社会变动的时期,而古代宗教的观念,也在这个时候起了一次大的转变。《庄子·大宗师》说“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庄子集释》卷三,第八页。)我觉得他这两句话,很有意思。鬼和帝,都是绝对的存在,都是无形的人格神,天和地都是一种物质,尽管神气,也仅是一种有形的人格神。商人信鬼,特别利害,卜辞里“贞鬼”的文字很不少。所以鬼和帝差不多可以代表殷以前的宗教,天和地也差不多可以代表周以下宗教。但是我这几句话,也只是一个大概的观念,其实历史上的史实,绝没有一刀就可以划断的。周代的初期,比如《周书》《大雅》用帝的时候,也还不少。商人的始祖,固然是托为“帝立子生商”,周人的始祖也仍然是“上帝不宁,……居然生子。”(《十三经注疏·诗经》卷二十之四,第二页。又卷十七之一,第六页。)不过最早大概是“帝子”,“天子”一个名词,是比较后起的了。就我上面的表来看,普通认为较早的《商书》和《周颂》都已成了问题?《周颂》大概是东周时候宗庙的乐歌,西周的乐章恐怕都已沦没于犬戎了?《商书》大概也和《商颂》一样,中间有一部分较早的思想,大概是从前所有,后来加以修饰;其余大部则为宋人自作。这个问题,讲来太多,(比如金文中的毛鼎、盂鼎之类,天字都有好几个,却没有一个帝字。日人新成新藏以天文学的研究,疑惑他们都是《春秋》以后的东西,似乎也未可全非?)(《支那学》第五卷第三号《支那上代金文的研究》第七二—九七页。)暂且只好放着。我们再回头看周代的宗教,从周代以下,帝字渐渐的少用,天字的势力逐次的扩张,这个转变,大概已是不可动摇的事实。不过在早的天字,还没有完全失去人格神的意味,所以天帝还可通用。后来因为人智的进展,于是益发偏于物质的认识,《大雅》中间都已经在说“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十三经注疏·诗经》卷十六之一,第十四页。)所以到《国风》里便只有些“彼苍者天”“悠悠苍天”了。(同,卷四之一,第五页。又卷六之四,第六页。)《周书》里面都已经在说“天难忱”“天不可信”。(同,《尚书》卷十六,笫十九页。)宜乎到了西周崩坏的时候,一般人要大骂天的不平。在《小雅》中间,这一种的诗很多,我们仅举两首为例:

一、昊天不佣,降此鞠訩。昊天不惠,降此大戾!

二、瞻邛昊天,则不我惠!孔填不宁,降此大厉!(同,《诗经》卷十二之一,第六页。又卷十八之五,第七页。)

他们对于天或是呪骂,或是埋怨,却都还没有完全摆脱天的观念。只有《十月之交》说:

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同,卷十二之二,第九页。)

他便老老实实不承认天有什么权力了。我们在前面讲哲学的一节,已经说过,这一个时期是宗教思想根本摇动的时候。他动摇的来原,虽在周初,就已萌芽;他的成功,却在西周崩坏以后。这是历史上很明了的事实。从此以后,天和帝完全分家,帝已经仅仅保存了一个祭典上的僵石,在一般人民的意志上,已完全失去了地位。就是想维持宗教观念的儒家,比如孔子,也止能说: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同,《论语》卷十七,第八页。)

进而到孟子,也还是仅能说一句“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同,《孟子》卷九下,第一页。)决不能一时就恢复《皇矣》所说:

帝谓文王:訽尔仇方,同尔兄弟,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同,《诗经》卷十六之四,第十三页。)

那样有口可以说话的上帝只有墨子的天志主义,比较的含有神秘性。大概是受了宋人的影响,可说是一种特别的现像。但是经遇墨子一大提倡以后,又重新得了五行说和天文学的生力军,于是天道观念又生了一个大的转变,这放在以后再讲。我上面曾说过,天和地可以代表周以下的宗教,其实天地并称,是很后的事。古代只有土神,没有地神。日人田崎仁义说:“土神的崇拜,是因为农业关系发生的一种产业的祭仪。”(田畸仁义著《支那古代经济思想及制度》第八三页。)这个话大致不错。《尚书·洪范》说“土爰稼麦。”(《十三经注疏·尚书》卷十二,第六页。)土神与谷神,本是相伴而生的。所以后来的社神,和周民族的农神后稷,连合成为社稷一个熟语,常常用作国家的代名词。《白虎通》说:“土地广博,不可偏敬也,……故封土立社,示有土尊。”(《白虎通》卷一,第六页。通行本。)可知社只是一块地方的土神,决不是天地对称的地神。我们看《礼记·祭法》说:

王为群姓立社,曰大社;王自为立社,曰王社;诸侯为百姓立社,曰国社;诸侯自为立社,曰侯社;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十三经注疏·礼记》卷四十六,第二页。)

有这许多大小不同的社神,社神只是一个土地分划以后的守土之神。现在乡下的土地祠,便是从前的社神。社神大概在殷代就有,卜辞里已有:

于土,三小牢,卯一牛,沈十牛。(《殷墟书契前编》卷一第二十四页)

于土,三小牢,卯二牛,沈十牛。(同卷七第二十五页)

的话,《周书·召诰》也有“社于新邑”的记载。(同,《尚书》卷十五,第三页。)这都是土神,不是地神。天地的并称所谓天神地祇,这是很后的事情。一方是对于天的观念,随着人类知识的进展,逐渐的物质化。一方是对于地的观念,随着人类势力的扩充,逐渐的放大。于是变成了一个“天无不覆,地无不载”的宇宙观。所以我们也可以由天地对称的多少,看出天的物质性渐渐的加多。天地对称,在《书》经和《周易》的《卦爻》辞里都似乎还未发见?《小雅·小明》的“明明上天,照临下土”(同,《诗经》卷十三之一,第二十二页。)大概已是天地对称的先驱。《正月》的“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同,卷十二之一,第十三页。)恐怕是最初拿天和地并列。《小雅》中间帝和天的比例已经不及十分之一,这是天的观念已经变转之后的情形。但是天地并用的地方,还止有一两处。僖十五年《左传》晋大夫对秦穆公说:

君履后土而载皇天,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同,《左传》卷十四,第六—七页。)

穆公自己又说:“天地以要我,……我食吾言,背天地也。”这才渐渐的通用。但是明称天地的,也不过三四处。《国语》里比较的稍多。诸子书除《论语》以外,大概都已天地并称。比较最多,是《老子》和《庄子》。这因为道家的天,根本是一个物质的天了,这一点也似乎可以作天的观念转变的一个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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