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荀子性说:荀子研究,性恶说与孟子的先见之明

荀子性说:荀子研究,性恶说与孟子的先见之明

时间:2023-11-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荀子的性恶说是否与此有关,我们还不敢肯定的说。宓子贱、漆雕开、公孙尼子之徒,亦论情性,与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恶。但荀子却直接主张戕贼人性,孟子可谓有了先见之明。所以我们就说荀子性恶说是出于告子,也无不可。胡氏的说法,根本就与荀子性的界说不对。但是我们回头来看荀子书中所有的性说,《孟子》书中都已差不多是具体而微。这是荀子性说正面的来源。再就反面来说,荀子的性恶,全是对孟子性善说而发。

荀子性说:荀子研究,性恶说与孟子的先见之明

中国古书里头讲到性字的,最早恐怕要算《书》经中《召诰》所说的“节性惟日其迈”(同,《尚书》卷十五,第九页。)句,这里既谓节性,似和节欲相同,性字似已含有不好的意思。这或者是出于后来儒家的修饰?荀子的性恶说是否与此有关,我们还不敢肯定的说。至于正式讲到性的问题,大概最早就是孔子所说的“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和“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几句话。(同,《论语》卷十七,第二页。)这可以说是最初提出这个问题。他这两句话,虽然比后人说得圆滑,实际是很虚泛的。似乎那时候,还没有真正成为哲学上的大问题?所以子贡说“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同,卷五,第六页。)天道在那时候,已成强弩之末;性的问题,在那时候,大致是还未十分被人注意。等到孟子的时候,对于这一个问题,才大有发展。虽然孟子主张性善,而孟子以外的人,却另有很多的主张。据公都子说就有下列三派:

一、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

二、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

三、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同,《孟子》第十一上第六—七页。)

再据王充《论衡》说更有一派,是

四、性有善有恶。

这一派似乎起来较早?王充说:

周人世硕以为人性有善有恶,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则善长;恶性养而致之,则恶长。如此则性各有阴阳善恶,在所养焉。故世子作《养书》一篇。宓子贱、漆雕开、公孙尼子之徒,亦论情性,与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恶。(《论衡》卷三,第八页。通行评注本。)

世硕的时代,虽不可考,宓子贱、漆雕开都是孔门弟子,大致年代相近?充说虽不一定可信,看公都子的说法,孟子以前,或已有此一派?这些学派,大概都给了荀子一部分的暗示。最重要的是告子,因为告子的论性,虽是如公都子所说的“无善无不善”,所以他说:

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十三经注疏·孟子》卷十一上第二页。)

而实际他因为要反对性善,就给了荀子很大的影响。比如他说“生之谓性”,就是荀子说的“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荀子集解》卷十六第一页。)又如他说“食色性也”,就是荀子说的“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同,卷十七,第一页。)最明白的就是他说:

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棬。(《十三经注疏·孟子》卷十一上第一页。)

虽然他的主张与荀子不同,这里已经明说仁义不是人的本性,所以孟子骂他会要“戕贼人以为仁义”。我们再看《荀子·性恶》篇说:

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陶人埏埴而为器,然则器生于陶人伪,非故生于陶人之性也。故工人斫木而成器,然则器固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工人之性也。(这段文字是从王念孙改订,但是仍然不通,陶人之性、工人之性,应当是埴之性、木之性的错误。)(《荀子集解》卷十七,第二页。)

这与告子的说法实际没有大的分别。但荀子却直接主张戕贼人性,孟子可谓有了先见之明。所以我们就说荀子性恶说是出于告子,也无不可。再有一点就是胡适说:“荀子虽说性恶,其实是说性可善可恶。”(《中国哲学史大纲》卷上第三百十七页。)胡氏这一说,据我看是不很对。荀子是说“人可善可恶”,绝不是说“性可善可恶”。我们看《性恶》篇说:

涂之人可以为禹,曷谓也?曰:凡禹者,以其为仁义法正也。然则仁义法正,有可知可能之理,……今以仁义法正为固无可知可能之理耶?然则虽禹不知仁义法正,不能仁义法正也。(《荀子集解》卷十七,第四页。)

涂之人可以为禹,是伪的关系,是可以做到如此,不是生来如此。胡氏的说法,根本就与荀子性的界说不对。不过荀子书中,也有一派专讲习惯论的,比如《荣辱》篇说:

可以为尧、禹,可以为桀、跖,可以为工匠,可以为农贾,在注错习俗之所积耳。(同,卷二,第十一页。)

虽然这还没有明说性可以为善,可以为恶,但是专讲习,就是不承认性恶了。并且他又说:

汤、武存则天下从而治,粲、纣存则天下从而乱,岂非人之情固可与如此,可与如彼也哉?(同,第十二页。)

荀子说情也是性,(详下)这简直已经承认“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公都子所举的第二派性说是:(www.daowen.com)

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厉兴则民好暴。(《十三经注疏·孟子》卷十一上第七页。)

和这里所说全无差别。这一派主张习惯论的,名义上虽然仍然是以《荀子·性恶论》作基础,并且比较的更为圆通。但是失去了荀子一种主要精神。这种精神是什么?便是一个“伪”字。我们看荀子的根本主张是: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荀子集解》卷十七,第一页。)

再看他替性情伪三个字下的定义:

《正名》: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性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然而心为之择,谓之虑。心虑而能为之动,谓之伪。虑积焉能习焉而后成,谓之伪。(同,卷十六,第一页。)

便可知道荀子所谓可以为善,不是性的作用,也不是情的作用,乃是心虑而能为之动的一个伪字的作用。这种人为主义,是荀子哲学中一种主要精神,而那一派习惯论者,却只讲到一句能习焉,把上面的虑积焉三个字都摔丢了。荀子说“故圣人化性而起伪”(同,卷十七,第二页。),他们却只看见化性两个字,且将化性两个字的原义,也大部失去了。这个中间的区别,非常明显,伪是一种积极勇敢的精神,是要自己择善而从。习是一种消极因循的精神,只能因人而化。所以我疑心这是荀子以后的人,要想修正荀子的学说所作。(看本书第一章第二节)这种学说的结论,是“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同,卷十七,第二页。),与荀子本义相差很远,只可以代表这一派。但是我们回头来看荀子书中所有的性说,《孟子》书中都已差不多是具体而微。这中间关系,是何等的明了?这是荀子性说正面的来源。再就反面来说,荀子的性恶,全是对孟子性善说而发。我们看《性恶》篇说:

孟子曰:今人之性善,将皆失丧其性故也。曰:若是则过矣。今人之性,生而离其朴,离其资,必失而丧之。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同,卷十七,第一—二页。)

这一段正对孟子的“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而说。(《十三经注疏·孟子》卷十一上第九页。)可谓针锋相封。《性恶》篇又说:

孟子曰:人之性善。曰:是不然。凡古今天下之所谓善者,正理平治也;所谓恶者,偏险悖乱也;是善恶之分也已。今诚以人之性固正理平治耶?又恶用圣王,恶用礼义也哉?虽有圣王礼义,将曷加于正理平治也哉?(《荀子集解》卷十七,第三页。)

这一段对于孟子所说的:

侧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十三经注疏·孟子》卷十一上第七页。)

也可说是正面的攻击。所以他的性恶说,确是孟子主张性善的反响。但是他何以会发生这种反响;这又因为时势背影的关系。战国时代人心的狡诈,我们只要一翻《战国策》,便可了然。刘向的《战国策叙录》说:

并大兼小,暴师经岁,……愍然道德绝矣,晚世益甚。……贪饕无耻,竞进无厌,……力功争强,胜者为右,兵革不休,诈伪并起。(《战国策》目录第三页。)

这并没有一点铺张。荀子看了这种人心,那能不激为性恶之论。太史公说“荀卿嫉浊世之政,亡国乱君相属,”便是要说明性恶论的来源。请看《性恶》篇说: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荀子集解》卷十七,第一页。)

这是荀子目验当时的情形,也就是他主张性恶一部分的根据。所以荀子的性恶说,又可说是时代背影的反响,是荀子性恶论反面的原因。上面所说,大体是荀子性说与以前的儒家哲学的关系,自然荀子自己也是儒家中的一个主角,而且他与孟子的性说,同是儒家哲学中的精采。至于荀子性恶论的根据,我可以取《性恶》篇的“善言古者必有节于今”(同,第三页。)一句话来代表。这就是说“有征于古,而且有验于今”。怎么是有征于古?他说:

故性善则去圣王,息礼义矣;性恶则与圣王,贵礼义矣。故檃栝之生,为拘木也;绳墨之起,为不直也;立君上,明礼义,为性恶也。(同,第三—四页。)

就是说古来所以要立君制礼,便是性恶的证据。所以他在《礼论》又说“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同,卷十九,第一页。)立君制礼,是因为人要争乱;人要争乱,使是性恶了。怎么是有验于今?他说:

今当试去君上之执,无礼义之化,去法正之治,无刑罚之禁,倚而观天下人民之相与也,若是则夫强者害弱而夺之,众者暴寡而哗之,天下之悖乱而相亡,不待顷矣。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矣,其善者伪也。(同,卷十七,第三页。)

这就说你如果不相信性恶,眼前就可以试验,只要将限制他们的工具一去,即刻就会作起恶来。他这种根据,固然不能说是十分健全,但是有他的心理学做帮助,比较孟子的性善说,不能不承认较为完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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