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借助双音唱谱与调腔音高走向对比图,量化展示了《读诗》两地吟唱曲的地域性音乐异同。
首先,这两首用方言谱写的吟唱曲,唱词字调的起伏趋势与唱腔的旋律走向基本是谐调的。根据具体情况,唱腔旋律会有特殊的处理手段,这些手段增强了旋律性。两支唱腔差异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两地唱词音声本体的差异。
其次,就《读诗》的广州话版本与成都话版本吟唱曲而言,唱词显性音乐符号——唱词音声本体(尤其是唱词音色)的差异比两首唱腔旋律的差异要明显得多。也就是说,如果不配用双音唱谱的国际音标注音,仅仅使用调腔音高走向对比图,那么我们对这两首吟唱曲的地域性音乐差异所知将相当有欠缺。此个案证明了研究地域性声乐品种无法回避唱词音声本体,尤其是以往被严重忽略的唱词音色。
对唱词音声的解析,目的自然是展示地域性音乐构成中不应忽视的音声审美差异,进而展示不同唱词音声对唱腔的影响;另一方面,有些唱词音色还能起到类型认证与进一步文化阐释的开启作用。例如,《读诗》吟唱曲的广州版本的实际音响中,在“只(衹)”这两个唱字上,声母使用了[tɕ]这个舌面前塞擦音(汉语拼音为j)。音韵学界普遍认为,直到宋时期,汉语是不用舌面前塞擦音的,后来才从舌尖前塞擦音[ts](汉语拼音为z)与舌面后(舌根)塞音[k](汉语拼音为g)中,分化出舌面前塞擦音[tɕ]。近代以来,上述现象主要体现在官话地区的语言中,广州话则保存了较多中古汉语音色特点,尤其在传统广州话声乐品种中,如粤剧的传统剧目中,唱词音声基本不用[tɕ]连2004年出版的《广州话正音字典》里都不用[tɕ]。这支吟唱曲的唱词中出现[tɕ],显然体现了它的非传统类型身份;同时,[tɕ]这个音色的使用,又可牵出传播学的话题(本章以探究唱词音声显、隐性音乐符号解析技术手段为主题,恕不展开其他话题)。
作为艺术样式,如同世界上其他人群的诗歌一样,中国诗词展示了美的意象,美的意境,它是人类文化的结晶。而同时,从听觉形式美角度观察,中国诗词精妙地调动了中国语言中的音乐性。
尽管我们无法确切地得知中国诗词吟诵在产生之初的实际音响,但是我们可以确信它们的存在不是产生自当今的北方话、普通话。真正的汉语原生诗词音韵,已经因历次战乱导致的人口大迁徙,丢失在漫漫历史长河中。所幸它们丰富的音声还不同程度地残存在粤语、闽语、吴语、客家语、湘语等南方方言里,更重要的是,它们那“十里不同音”的音声格局,还依然保存在当今的中国方言文化中。
在追求多样性文化发展的当今,李明老师用方言创作的举措特别值得倡导。诚然,完整地传承传统声乐作品,是必要的博物馆式基因传承;而使用方言(或用各民族原文)创作,则是对地域性音乐元素的另一种更积极的传承。因为后者在承接地域性音乐符号的同时,还表现当代人的情愫。
吟唱曲是最接近语言的歌体之一,通过剖析同词异方言歌曲,将会有益于我们近距离地了解地域性声乐品种的生成与审美特色。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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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明,香港大学亚洲研究中心名誉研究员,香港民族音乐学会常务理事,湖南师范大学艺术学院客座教授,海燕艺术学院创办人;撰有《李明吟唱曲集》《民族音乐教育研究》《调弦集·音乐论稿》等中国民族音乐、中国音乐史相关论著。
[2]李明:《李明吟唱曲集》,香港海燕书社,2002年3月版,第189-193页。
《李明吟唱曲集》中此诗标题为《读书》,尽管坊间确有用此标题的传本,但考虑到杨万里恰恰另有一首名曰《读书》的诗作(内容完全不同),本书决定依杨万里原诗集《诚斋集》(第三十一卷江东集,清抄本,哈佛大学汉和图书馆藏,影印电子文档)改为:《读诗》。《诚斋集》中该诗内容为:“船中活计只诗篇,读了唐诗读半山,不是老夫朝不食,半山绝句当朝餐。”而《李明吟唱曲集》中,唱词的个别文字也略有不同。本书仍决定遵循吟唱曲原作所用唱词文字,原因是:古诗词常常存在流传版本的差异,李明现已过世,其吟唱曲的腔词关系已经固化完成;本书探讨指向是唱词音声本体与腔词的关系,杨万里原诗传本的差异、对错,与本书研究主旨无关。
[3]李明:《李明吟唱曲集》,香港海燕书社,2002年3月版,第192页。
[4]詹伯慧主编:《广州话正音字典》,广东人民出版社,2007年7月版,第 10页。
[5]侯精一主编:《现代汉语方言概论》,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10月版,方言音响光盘内。
[6]袁家骅等:《汉语方言概要》,北京语文出版社,2001年1月第2版,第180页。
[7]例字出自宋健榕、余小慧主编:《粤语入门》,哈尔滨工业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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