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为了解中国方言的存在与地域性声乐品种的审美基础现状,笔者对100个中国家庭进行了一次有关方言的问卷调查。
(一)问卷调查
问卷内容如下:
家庭语言调查表
接受问询的家庭分别居住在中国南、北方10个省份或自治区的大、中、小城市、乡镇、农村,分属若干不同的民族。调查的内容是:①每代家庭成员在家里使用何种方言;②每代家庭成员在社会上使用何种方言;③每代家庭成员是否喜欢或喜欢何种民族音乐品种。调查结果是:在这100个家庭中,60岁以上的成员100%在家里说家乡方言,只有6%的成员在社会上有时用居住地的强势方言(所谓强势方言,即占主流地位的方言,例如在上海,上海话对于江北人来说就是强势方言)或用普通话;20岁左右至60岁的家庭成员中仍有90%的人在家里讲家乡方言,而在社会上说普通话或强势方言的趋势与年龄数字成反比,即越年轻的,越趋向说普通话或强势方言;20岁以下,在家里不说家乡话的比率骤增,尤其是10岁左右的孩子,半数以上在家里和社会上都不讲家乡方言。有一张问卷上同一代的两个孩子(姐弟),一位21岁,一位7岁,前者在家说家乡方言,后者则在家里和社会上都只讲普通话。但是5岁以下的孩子在家里说普通话的比例,却低于10岁左右年龄层。上述情况的形成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求职的需要、旅游业的需求、不同地域人们的通婚以及幼儿园与学校的普通话环境等等,但最关键的还是几十年来国家对几代人推广普通话的政策,以及一系列强有力的行政措施。另外,我所调查的100个家庭都没有专业音乐工作者。问卷表明:60岁以上者,只要是喜欢音乐的,大都喜欢家乡的地方民间音乐品种;60岁以下的,则往往选择全国性大戏曲剧种,或其他地区的民间音乐品种;20岁以下的年轻人则多半不喜欢民间音乐品种。
(二)丢失趋势
这次问卷调查,进一步验证了我国原有的多元语言基础已经遭到严重的破坏。据有关方面材料透露:“我国120多种语言中,半数濒危。”遗失的方言就更难统计。“调查统计的结果表明,现在世界上大多数语言都处在衰退、乃至濒临消亡的危险之中。语言濒危现象已经成为全球普遍存在的危机,据语言学家估计,在21世纪的100年里,至少50%以上的语言将会灭绝。”[12]且不谈“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媒介,是文化的容器和载体;文化是人类在历史上创造出的物质与精神的总和,没有语言就没有文化”[13],仅就我国音乐文化而言,正因为我国多元语言与民间音乐的依存关系,能否使用某种方言,往往决定能否具备某种地方民间音乐的审美习惯。因此,在丢失某种方言的同时,往往也随之丢失了某种审美习惯。
也就是说,中国传统音乐的一个重要特点——地域性,很大程度来自方言根源。当前方言的流失,必然对我国民间音乐的存在造成威胁。(www.daowen.com)
(三)基础尚存
这次问卷调查也展示了一些令人欣慰的信息:5岁以下年龄层的孩子在家中说方言的比例高于10岁左右年龄层。也就是说,相当比例的孩子在家庭中原本是能够说方言的,直到步入幼儿园或学校,才开始丢弃原有的语言习惯。从小根本没有说过方言的孩子,往往成长在人口流动性较大的地区,父母不是同一地域的人,但是这类孩子若分别跟随祖父母、外祖父母生活一段时间,往往能够得到操用两种以上方言的能力。
究其原因,与宗法文化背景不无关系。中国几千年的宗法社会,以祖宗为神,以长者为尊。因此,祖先使用的语言——乡音,在人们心目中是有着神圣地位的。客家俗谚:“宁卖祖宗田,不卖祖宗言。”这是客家方言经久不衰,成为中原语言文化“活化石”的根源。显然,宗法文化的传统影响,至今还在对方言的留存起着某种维护作用。
鉴于我国多元语言基础对多样性民间音乐的源流作用,目前方言的留存状况对民间音乐来说,必然是利事。尽管在全球弱势语言大衰退的潮流中,我们国家也未能幸免,但从多元语言的留存状况来看,还有值得庆幸的一面。
诚然,我国各民族、各地域,无论是大多数区域的亚细亚生产方式,还是某些少数民族地区的渔猎、游牧经济文化类型,都处于前工业文明[14]状态,因此,工业文明的正负两极对我国的影响相对都小。我们与发达工业国家的生产力相比是落后的,但我们恰恰因此而留存下了那些自成体系的多元地域文化。
文明的进取,往往以丢失为代价,“标准件”化的时间长了,语言的趋同与民间音乐的趋同是显而易见的。文化特性的丢失,如同大自然中物种的消亡,失而不可复得。当后工业文明的代言人——西方后现代主义者追寻多元文化时,遗憾于前人盲目一体化的尴尬,不得不把目光投向移民文化,投向东方国家没有来得及丢失的家底。在重新提倡尊重多元文化的今天,从某种角度上看,我国的现状(指多元地域文化)反倒具备了与后工业文明接轨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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