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籍绍兴,爷爷是官商,我们家曾经在当地有一处三进的宅子。当时家中有4个孩子,父亲是家中长子,早年与当时那些家境不错的孩子一样,能够去私塾读书,过着平稳无虑的日子。但是祖父一次乘船出海后便再也没回来,家中失去了顶梁柱,老太太带着3个儿子1个女儿哪能过日子啊?所以父亲作为老大,便承担起养家责任,书也不读了,外出打工谋生。他先去了杭州拜师学手艺,大概是20世纪30年代末又独自来到了上海闯荡。因为他有技术,所以很快在云岭丝绸厂找到了生活[1]。工作不久,他认识了一位同样来自浙江的丝绸厂女同事,也就是我的母亲,两人在40年代结婚。
我母亲出生于宁波奉化的一户小商人家庭,她们家辗转到上海后一度住在西斯文里的姨婆家。她家很传统,有着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加之她母亲又是后妈,所以我姆妈[2]没上过学堂。不过我娘舅上私塾的时候,我姆妈总在窗外旁听。有时候教书先生提问题,娘舅答不上,母亲就在窗外偷偷地给娘舅报答案。不过娘舅还是很好学的一个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人民日报》社工作。至于我母亲,正如之前所述她在丝织厂工作的时候认识了父亲。母亲在婚后最初是做全职主妇,但是她是不愿吃闲饭的人,20世纪50年代初的时候参加了识字班,之后又在里弄托儿所里做保育员。她工作过的这家里弄托儿所在现在的田子坊,分成几处,像泰康路210弄13号、19号,建国中路155弄3号、13号等都是,她就在托儿所一直工作到退休。所以我父母,一个是半路辍学,一个是没正经上过学,但是退休后两人时常一人拿着一张报纸看,我总喜欢打趣他们:“你们不是说不识字吗!”
我们兄弟姊妹一共6人,我排行老三。父母结婚后不久就有了大哥,他和最小的弟弟相差13岁。我出生于1948年10月。到了我弟妹们年轻时那会儿恰逢特殊年代,大家普遍都不太注重读书教育。不过让我很自豪的是我们家庭氛围非常和谐,父母从不争吵,也不打骂子女,有问题从来都是靠讲道理解决。所以小时候我们都很乖巧,不顽皮不给家长添麻烦。爸妈每月给我们一人5块零花钱,大家都不乱花,主要都花在购书和文具上。有时到街道图书馆借书看,实在欢喜就到泰康路的书摊买回来,或者跟着大人看戏看电影。虽然我的父母文化程度不算很高,但是为家里营造出了良好的学习氛围,使得我们几个小孩都养成了阅读的爱好。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家庭环境熏陶,我们姊妹弟兄几个后来各自发展虽不能说大富大贵,但都是在踏踏实实建设社会的。大哥初中就读于向明中学,后来保送到复旦大学预科班,毕业于复旦大学物理系并在七〇八研究所的计算机中心搞科研。大姐起先是厂校教师,后来转去敬业中学做聘用教师,教语文。老四也就是我妹妹,读到初中就去西北插队落户了。老五呢,1971年“全国山河一片红”的时候去了东北插队,后在大庆油田做财务工作直至退休。还有老六,考入工艺美校,先后在上海玉雕厂、七〇八研究所、煤炭研究所就职,从事建筑设计方面的工作。
我最初熟悉的天成里邻居多数是我的小学同学们,据我所知,他们家庭条件也是普遍不差的。有家里开金笔厂的,有的人家是商务印书馆的职员,有做财务工作的,有华侨、海员,还有个同学父亲在上海音乐厅就职,时常会带着我和他女儿一起去音乐厅听音乐,每次都还能坐上包厢。这批早期居民基本都是用金条“顶”得来的房子,1949年前后有许多难民涌入,当时社会动荡,普遍经济不好,一些人家住房空间有余,为了补贴家用,就干脆把房间分割并租出部分。(附图1—2)
附图1—2,泰康路(今田子坊一带),选自《上海市行号路图录》(下册)“第五十九图”
我们家起初住在泰康路244号,这是一幢两层半的沿街楼房,底下是家年糕店。比起那些租房出去的邻居们,我们家情况比较特殊,我父亲为人热心,新中国成立初期他有很多朋友来上海谋生,没地方住,父亲就把房子分给他们住,所以最后我们自家只剩下房东自搭的三层阁楼,我们一家大小就住在这6个平方里。由于空间小,家里只够放一张床,我们孩子几个都是打地铺睡觉的。和很多老式里弄房子一样,这里没有煤气、没有卫生间。那么烧饭和洗漱怎么办呢,后门楼下有一个自来水龙头提供生活用水,而烧煤球炉、倒马桶则是我们生活的日常。20世纪60年代的时候,对于那些家中有支内成员的家庭,政府作为奖励为他们安装了煤卫设施。再之后要到田子坊兴起,许多住户、商户才开始自行安装煤卫,而其实直到现在很多居民还是在使用液化气。
我父亲当时的单位是长江染织厂,待遇在那时候算是不错的,一个月有三百几十块的薪水。由于我们家里人多,就向政府申请住房,打浦桥房管所就跟我家征询意见说:“你们要不要换房,但是房租会贵一些哦。”父母考虑到家中情况,便表示需要。就这样,1960年我们家搬到了建国中路103弄内。(www.daowen.com)
建国中路的新居每月房租7元,我家住在那幢楼底楼的客堂间,约莫有28个平方。我们楼上二楼是杨家,来自无锡,全家7口人。3楼有两户人家,来自杭州的李家和来自绍兴的王家,这两家主人都是金星金笔厂的职工,应该算是家属宿舍。这幢房还配有天井,里面也有住户,是一对姓杨的兄弟。这里最开始也是要烧煤球炉的,不过1年后就装了煤气,并且还有公用厨房、公用卫生间,生活设施比起泰康路的房子好多了。
不过新居才住了1年,到了1961年,我们又搬家了,搬到对过,也就是建国中路同弄另一栋房屋3楼。至于为什么会搬家,是因为这里3楼原先的住户是一对老夫妻,上了年纪走不动楼梯,便和我们家商量换房。房管所来问我们愿不愿意换房,当年的人思想境界高、乐于助人,所以我父母一口答应。有邻里劝我父母:你们换了不合算呀,再说你们自己将来也会老了走不动呀。我母亲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但是国家总会越来越好的,所以等我们老了的日子我不担心。就这样,我们全家搬到这幢房子的三楼,面积倒是和原先一楼那处差不多,28平方。于是这幢楼里的常住客便是这4户人家:1楼张家,四口之家;2楼陶家,三口之家;三楼除了我们王家,还有个8平方的亭子间,里面住着位清华大学毕业生,一个单身年轻人。
附图1—3,新新里,陈刚毅摄,选自徐逸波、翁祖亮、马学强主编《岁月:上海卢湾历史人文图册》
我1955年入瑞金二路小学读书,从我们家走到瑞金二路小学大约5分钟。我记忆中当时的打浦桥、日晖港附近全是棚户区。日晖港是一条臭水浜,在今天肇嘉浜路瑞金南路口有一个倒粪站,粪坑里的排泄物都得用手推粪车推到这个大粪站,然后再用粪船驳,通过日晖港运到郊区去。我们小学生也参加劳动,学校四五年级学生才可以帮助推运粪车。讲起来这么多年过去,打浦桥周边的布局变化的确是蛮大的。像徐家汇路北面、现在的日月光广场那里,原来分南、北两块,叫做新新里。(附图1—3)徐家汇路435弄、535弄一带,则是居民区、工厂区混杂,过去在那里有上海铅笔二厂、唐寅记造纸厂、酿造厂等等。[3]卢家弄老早是东通泰康路、南通徐家汇路,里面还有所泰康路小学。打浦支路那时还没有,是后建的。当时我家附近有两路常乘的公交:一部是从南码头开到桂林路的43路,当中经过打浦桥;另一部是通北路开过来的17路,打浦桥也是这部公交的终点站。现在这两条线路还在,只不过出行选择更多了。
1962年我小学毕业,报考了当时位于建国西路154号的五十五中学,现在那里是业余大学。1965年的时候我进入位于新华路659号的上海轻工技校。4年后的10月,我离开了上海去甘肃工作,后来在国家一机部平凉印刷机械厂任车间干部。在西北一呆就是18年,直到1987年,按政策规定我可以返沪,这才回到家乡。回到上海后,我被安排在位于顺昌路373号的光明服装厂工作,此后便一直工作到2000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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