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金庸的小说风靡全国，一位叫作丘处机的道士已是尽人皆知。在小说中，丘处机是一位正派的一等武林高手，却总是在反衬那些武功更高的邪派高手。在现实中丘处机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现实中的丘处机显然没有那么高的武功，也并没有心怀反金的壮志。

金代时，由于中原的铁马兵戈，过惯了太平日子的中原人再次体会了幻灭的滋味。一位叫作王嚞的陕西人出现了，他自号重阳真人，住在一个自己挖的墓穴里，号称活死人墓。在如今的陕北地区还有许多窑洞，在河南三门峡地区也有朝下挖的地坑院，这两种在黄土上挖掘的住处，或许给王嚞以启发，他的活死人墓或许就是一个窑洞或者地坑院。

王嚞虽然中过进士，但他的文采还是带着浓烈的土腥味儿，写诗像顺口溜。由于王嚞疯疯癫癫，当时的人们给了他另一个名字——王害风^[71]。

王嚞后来去了山东，在那儿招了几个徒弟，创立了全真道。徒弟中最有出息的是长春真人丘处机。

如同中国所有的道会门一样，全真道追求的也是养生和长生，为此，丘处机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也写了一些歌谣^[72]，却始终没有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

不过，人们却都相信丘处机有长生不老之法，这个名声竟然在北方的金朝和南方的宋朝都传开了。金朝皇帝想要请他去，却由于有别的事情而搁置了。^[73]

宋朝也派人来请他，他同样不去。

由于丘处机的名声太大，蒙古人也听说了他的名声。攻下金中都（今北京）之后，蒙古人控制了山东部分地区，成吉思汗从首都哈拉和林以西的乃蛮国故地派出了一位官员刘仲禄，让他打听：第一，到底有没有丘处机这个人；第二，如果有，就带他来见。^[74]

刘仲禄到达北京之后，那儿的道士告诉他：并不确定这个人是否存在。

不过刘仲禄是一个勤劳的大臣，他继续东行，到真定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确定有这个人，并确定丘处机在蓬莱。刘仲禄立即决定带五千人马去接丘处机，却被告知蒙金战争刚刚告一段落，如果他兴师动众，会让地方百姓害怕，也会让丘处机闻声远遁，反而见不到了。

刘仲禄最终带了二十人的小队伍来见丘处机。在他们的“护送”下，丘处机带着徒弟李志常仓促起行。出发时，长春真人已经70多岁，却依然跋山涉水，不畏艰险，他的旅行家身份远比道士身份更值得人们尊重。

在旅途中，他们先是从山东到了燕京，在燕京待了一个多月，才再次启行。

中国历史上，通往西方最常用的道路是新疆南部和中部的丝绸之路，但在蒙古时代，却有另一条更加快速的高速公路。之所以说高速公路，是因为这一条路全程可以骑马，都是在草原河谷中前行，比起沙漠来更具有机动性。这条路就是从中国北方直插蒙古，再从蒙古进入新疆北部，直达哈萨克草原的道路。^[75]

丘处机走这条路带着很偶然的成分。由于成吉思汗的大本营在蒙古，他们最初的目的也是去往蒙古境内。但他们到达蒙古时，成吉思汗却已经出发西征了，于是丘处机只好又从蒙古赶到中亚地区。就这样，长春真人也成了少数涉足蒙古和中亚的中国人。

从北京出发后，他们首先过居庸关，经过现在的宣化、张家口。在张家口以北，有一个叫作张北的县城，在张家口和张北之间，是中国地理上一个重要的分界线，在北方是茫茫塞外，南方则是地理上的中原。两座城市相距不过二三十公里，中间横亘着一座野狐岭。当地人又把这座山叫作“坝”，从张家口往张北走叫作“上坝”。长春真人也到了野狐岭，登高一望，发现向南可以“俯视太行诸山，晴岚可爱”，向北，只有“寒沙衰草，中原之风，自此隔绝矣”^[76]。再加上附近战场上留下的累累白骨，更增加了这里的凄凉。

进入塞外后，丘处机从内蒙古进入现在的东北地区，直上东北与蒙古交界的贝尔湖，再向东进入蒙古。以蒙古现在的首都乌兰巴托为界，东部是茫茫的草原，西部则是山区和草原的混合体。

在世界上，中文以简洁著称，记录长春真人西游的这篇游记也很简练。不管是基督教还是伊斯兰教的传统，都喜欢以大段的文字描写场景，可是中国人却总是寥寥数笔。从好处讲，这样的文字给人留下了遐想的空间，从坏处讲，由于缺乏细节，这样的记录使得许多历史素材从此缺失。

比如，西方人鲁布鲁克的书里花了大量的篇幅去记载蒙古人的马奶酒的做法，现代人都可以通过他的描述还原当时的制作方法。可是，丘处机的游记只记载了喝马奶酒，至于怎么做，就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

在刚进入蒙古不久，他们就目睹了一次蒙古贵人的婚礼。蒙古人的喜庆事总是热闹非凡，数百里内的人们骑马赶车，组成一个帐篷城，在一起喝酒、吃肉、竞技比赛。鲁布鲁克也用大段文字记录了这样的场景，可是，到了丘处机这里，却只用了短短20个字：五百里内首领，皆载马湩（即马奶子、马奶酒）助之。皂车毡帐，成列数千。^[77]

进入蒙古西部后，丘处机所见景色越来越壮观。当他们在杭爱山中行进时，丘处机把这里称为大寒岭。李志常写道：“凡遇雨多雹，山路盘曲西北且百余里。既而复西北，始见平地。有石河，长五十余里，岸深十余丈，其水清泠可爱，声如鸣玉。峭壁之间有大葱，高三四尺。涧上有松，皆十余丈。西山连延，上有乔松郁然。山行五六日，峰回路转。林峦秀茂，下有溪水注焉。平地皆松桦杂木，若有人烟状。寻登高岭，势若长虹，壁立千仞，俯视海子，渊深恐人。”^[78]

在蒙古，至今还有许多特有的游牧民族的石堆坟墓，以及山上的敖包。这一切也被他们记录了下来。

在一个现代叫作白湖的湖岸边，他们见过了成吉思汗的后妃，继续西行。最令人纠结的是到达一座叫作八剌喝孙的城市之时。这座城在乌里雅苏台的西南方，由成吉思汗时期的名臣镇海驻守，所以又称作镇海城。

在这里，长春真人见到了来自汉地的工匠。令人吃惊的是，这里还有金章宗的两个妃子，她们在中都失陷后被抓来。另外还有一位金朝和亲公主的母亲。

也正是在这里，他们得知成吉思汗已经出发西征。这就是蒙古人的第一次西征，进攻的是中亚强国花剌子模。花剌子模是一个名义上属于阿拔斯王朝，实际上却是独立的新兴伊斯兰国家，建国并不久，也处于扩张期。它和新兴的蒙古相遇后，必然产生一场战争，并只会有一个胜利者，以决定谁是中亚和北亚的共同霸主。而最终胜利的是蒙古人。

丘处机并不想继续前行，镇海为了劝说他走下去，亲自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他们继续西行翻越了阿尔泰山，进入了现在的新疆境内。在新疆，他们通过了白骨甸^[79]、经过别失八里^[80]、昌八剌^[81]、阿力麻里^[82]，进入中亚，又经过大石林牙^[83]，到达河中名城撒马尔罕。撒马尔罕是花剌子模国的最重要城市，已经陷落，成吉思汗率领军队向南去追击花剌子模的残军去了。这时是公元1221年（蒙太祖十六年），此时，金国虽然丢失了北京，却依然存在。

休息一个冬天后，长春真人等人又从撒马尔罕出发，经过渴石^[84]，过铁门到达了位于前线的巴里黑^[85]，又翻越了兴都库什山，来到了一个叫作八鲁湾的地方。这里也就是长春真人西行的终点，应该在今阿富汗巴米扬或者喀布尔附近。

当长春真人到达时，巴里黑在一年前刚刚经过了蒙古人的大屠杀。在战争中，蒙古人习惯于采取震撼战术，如果一座城市投降，蒙古人不仅不杀人，还可以保证该城市的政治连续性，只派一个蒙古的长官^[86]，其余的政府机构还是当地人控制，不做改变。可是如果抵抗的话，一旦攻克，蒙古人就进行屠城。在他们发动的所有战争中，又以蒙古人第一次西征中对中亚的屠城最为恐怖^[87]。

比如，在花剌子模的中心玉龙杰赤^[88]，蒙古人进攻时，一面摧毁建筑物，一面杀戮居民，直到整个城市最后落入他们之手。接着，他们把百姓赶到城外，把为数超过10万的工匠艺人跟其余的人分开来，再把孩童和妇女虏作奴婢，其余的人分给军队，让每名军士屠杀24人。

据记录这件事的志费尼说，由于蒙古人在玉龙杰赤杀人太多，他甚至不敢相信听说的数目，所以就不记载具体的数目了。

在南方的忒耳迷^[89]，由于当地人不肯投降，进行了抵抗，城破后居民悉数被杀，无一幸免。

在长春真人抵达的巴里黑，居民虽然投降，但成吉思汗不信任他们，于是下令把巴里黑人统统赶到旷野，按惯例分为百人、千人一群，不分老少、男女，尽行屠戮。

成吉思汗继续进攻到白沙瓦，当他回师时，又发现巴里黑有许多幸存者藏身于角落、洞穴，于是下令再次屠杀。

在以大佛著名的阿富汗名城巴米扬，该地居民在抵抗时杀死了成吉思汗的一个孙子。成吉思汗下令把所有生物——从人类到牲口——杀个精光，不许留下俘虏，哪怕孕妇腹内的胎儿也不得饶过。很久之后，巴米扬还是连动物都没有。

在哥疾宁^[90]，由于是成吉思汗的死对头、花剌子模国王沙-摩诃末的儿子扎兰丁的根据地，这里的百姓自愿投降，但窝阔台还是命令把他们全赶到城外，除工匠之外，全被处死，城镇也遭摧毁。

在所有的屠戮中，以位于伊朗、阿富汗、土库曼斯坦交界地带的呼罗珊地区受到的破坏最严重。这里的人遇到了蒙古最能杀人的魔头拖雷，于是富裕的地区成了一片不毛之地。

呼罗珊的大城市木鹿，是丝绸之路的中心枢纽，不管丝绸之路如何兴衰更替，几乎所有的路都要经过的城市就是木鹿。在木鹿附近，人们袭击了一支800人的蒙古军队，拖雷来到后，尽管木鹿在围攻之下献城投降，拖雷仍然只留下了400名工匠，其余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全部杀死。每个蒙古兵要杀300～400人。

拖雷大军走后，那些逃走的人中大约有5000人又回来了，他们遭遇了另一支殿后的蒙古军队，于是又发生了一次屠杀。剩下的人还没有绝迹，当哲别西征归来时，再次对幸存者进行了屠杀。据记载，木鹿的居民被屠杀了130万以上。

但木鹿的劫数还没有结束。各地的百姓因为木鹿的富庶，在形势安定后，纷纷到木鹿来谋生。但这里恰好又被某支游击队用来当作反抗蒙古的大本营，于是蒙古大军如旋风一般赶来，百姓再次遭到毁灭，10万人以上遭到屠杀。(www.daowen.com)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木鹿接下来又遭到过一次洗劫。经过四轮屠杀之后，城内除十几个住了10年的印度人外，无一活人。

呼罗珊另一座名城尼沙不尔^[91]之所以倒霉，是因为他们在反抗中击毙了成吉思汗的一个女婿。结果，拖雷在攻下城池后，下令连猫狗都不得留下。

在伊斯兰教和基督教的记载中，都有大量的屠杀记载。但在长春真人的行程中，即便到了一个刚刚经过屠杀的城市，他还是言简意赅，心无旁骛，平和安详。他的游记中记载了不少风景，却很少记载当地的政治。

成吉思汗终于见到了长春真人。他真正关心的是长生不老，对身为蒙古人的他来说，宗教的作用如同萨满一样，就是提供对于事件的预测，并给人以不死的希望。

丘处机并不知道长生不老的药方，当别人询问他时，他还可以不断地打岔，避免正面回答，但当大汗询问时，他只好如实回答：“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

按照《长春真人西游记》的记载，在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成吉思汗仍然对长春真人礼遇有加，称他为神仙。当年见过面之后，成吉思汗让他先回撒马尔罕，但第二年，再次把他召到了营内。此时的成吉思汗已经回到了巴里黑。之后，长春真人再次伴随成吉思汗回到了撒马尔罕。

长春真人对记载杀戮不感兴趣，却是少有的到达中亚的中国人，他不仅记载了一部分风俗，还亲口品尝了当地的瓜果粮食。他还见到了当年玄奘经过的铁门——这段峡谷颜色黝黑，如同铁色的大门，在当时是从撒马尔罕通往巴尔赫的必经之路。阿富汗的地形险峻也给真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趣的是，在喜马拉雅和喀喇昆仑等地的山区产一种岩盐，这种盐有的是黑色的，有的是粉红色的，看上去像石头吃起来却是盐。即便到了现在，岩盐也是去这些地方旅游的优质纪念品之一。长春真人也看到了这种盐，并亲自品尝过。

长春真人回到燕京是在公元1224年（蒙太祖十九年）春，他在燕京待了三年，就去世了。在他死后，他的弟子李志常将这一趟经历写了一本书，这就是后来流传的《长春真人西游记》。在书中，丘处机简直是个完人，成吉思汗对他也充满了尊敬。

他的形象本来塑造得非常成功，但另一个人却打破了这个精心塑造的形象，这个人就是耶律楚材。当长春真人与成吉思汗会面时，他也在场，并负责照顾这位道士。当李志常的《长春真人西游记》成书时，耶律楚材的《西游录》也恰好完成。

不幸的是，耶律楚材是一位佛教徒。于是，从他的眼中看去，这位道士的经历就带上了浓重的滑稽色彩^[92]。

与长春真人出身草根不同，耶律楚材出身世家。他的八世祖是契丹的王室，金灭亡了辽国之后，耶律家族又在金国做官。

公元1215年（蒙太祖十年），蒙古人攻克了燕京。三年后，出于西征的需要，成吉思汗将耶律楚材征往蒙古。第二年，耶律楚材随蒙古大军出征。长春真人是公元1221年（蒙太祖十六年）从内地出发的，时间在耶律楚材之后。

他们走的路线也不一样：长春真人是从北京北上，直到极北的贝尔湖，才转向西方，横穿了整个蒙古。耶律楚材却选择了一条近路，他从北京出居庸关后，没有北上，而是直接向西去往大同，再继续向西北行，经过武川，北渡阴山，越过重重大戈壁，前往蒙古。在这里，他与成吉思汗会合后，一同西征。

从蒙古翻越阿尔泰山之后，他们在额尔齐斯河驻夏，之后经过著名的赛里木湖前往阿力麻里^[93]，进入了中亚地区。

耶律楚材记载了中亚的许多地方，比如伊犁河畔的西辽首都虎思斡耳朵^[94]、塔拉兹、苦盏、讹答剌、玉龙杰赤、布哈拉、巴尔赫等。而他本人在撒马尔罕待的时间最长。

也正是在撒马尔罕，耶律楚材与丘处机相见。由于都是来自汉地，他和丘处机往来应答，好不热闹。但在背地里，耶律楚材却对丘处机评价不高。他表示，自己善待丘处机，只是因为主客之礼而已。

耶律楚材还揭开了丘处机被征召的原因。原来是刘仲禄举荐了长春真人，刘仲禄告诉成吉思汗，丘处机已经300岁了，有长生不老的方子，于是成吉思汗决定按照医科类特殊人才予以引进。

丘处机被征召后，到了德兴^[95]就不想走了，赖在那儿好长时间，于是成吉思汗请耶律楚材下诏，好言好语把他劝来，这才有了长春真人的西游。

那么，长春真人见到成吉思汗之后到底表现得怎么样呢？

公元1222年（蒙太祖十七年）冬，成吉思汗向丘处机询问长生之道，丘处机回答平平，无非是精、神、气之类。此外，丘处机不知为什么以宋徽宗所宠的道士林灵素为例，开导成吉思汗。

林灵素号称神仙，并宣称天有九霄，最高的叫作神霄，神霄之王是上帝的长子，号称长生大帝君，这位长生大帝君就是宋徽宗。宋徽宗听到林灵素的恭维之后，对道士宠爱得超出了一个帝王的分寸，大修道观，自己号称“教主道君皇帝”，但由于他是亡国之君，自然也没有长生。

林灵素虽然是北宋灭亡的原因之一，但在道家的世界里，他仍然是个厉害角色，传说他曾经在梦里带宋徽宗神游过神霄宫。丘处机就举了这个事儿说明道家的厉害。

此外，他还不断举师父王害风和大师兄马钰的例子，说他们都会在梦里遨游异域。这件事也让耶律楚材感到可笑。

接着耶律楚材列举了丘处机的行为和观点，意图说明他的装神弄鬼。丘处机见面后装作记不住岁数了，这是那些装作长生不老的人常用的招数。接着是举宋徽宗的例子显得不伦不类。他把做梦这件事当作一个神奇的事情，表示人的许多本事都是靠梦里完成的。特别是圣贤，他们之所以是圣贤，就是因为可以在梦里遨游异域。至于丘处机诋毁佛教和儒教的事例，更是举不胜举。

由于耶律楚才是佛教徒，佛教讲逻辑，道教讲信仰，从这个层面上说，丘处机的理论的确入不了耶律楚才的法眼。

但至少，我们通过这对佛道冤家的西游可以了解到，蒙古人时期，已经有不少中原人跟着蒙古人来到了西域。在丘处机的游记中，在中亚还有不少汉姓的人，就是明证。

事实上，除中原人之外，突厥、波斯、俄罗斯和叙利亚的文人都在拼命地为蒙古人服务。在蒙古人划定的四个等级的种姓制度中，这些人排在蒙古人之后，构成了第二个等级——色目人^[96]。

前文提到的叙利亚人列边阿答就是当时冒险家的代表人物^[97]。

列边阿答是一个出生于叙利亚的景教徒，他曾经游荡于中亚各地，并为克烈部的王罕^[98]服务。因为克烈部信奉景教，列边阿答也成为了王罕的心腹。克烈部被成吉思汗吞并后，人民却受到了优待，列边阿答也借机成了成吉思汗的座上客，参加机密会议。列边阿答离开蒙古时，把徒弟爱薛推荐给大汗，后者成为元朝一代名臣^[99]。

列边阿答回到叙利亚，帮助基督教徒避开蒙古人的残害，让蒙古人善待基督徒。由于他的身份，他甚至试图调解教皇和神圣罗马皇帝的纠纷。

只有在蒙古人时期，才会出现列边阿答这样在亚欧的政治和宗教事务上都有涉足的人。蒙古人统治下的亚欧大陆，方便了他们的往来。由于政权掌握在一个家族手中，又让人们更有可能涉足多个地方的政治事务。

再比如西藏的萨迦班智达和八思巴叔侄，他们出身西藏，而影响力却远远超出了西藏，使得蒙古本部和元帝国暂时皈依了佛教。^[100]

克烈部的镇海，足迹从中国到阿富汗。他是成吉思汗的总文案，负责着各种命令和文书的撰写。蒙古人由于没有文字，最初不得不借用畏兀儿文，使得掌握了这门文字的镇海成为了文人中的佼佼者。

蒙古人建立的帝国从一开始就是世界性的，通过对西夏、金和宋的征伐，以及对西方的三次西征，成了横跨亚欧大陆的庞大帝国。在西方，它直抵西欧的边界，东方则深入了东南亚和日本，构成了人类历史上疆域最大的帝国。蒙古人在起用人才上也不拘一格，甚至更加优待那些来自先进地区的人才。每一次战斗结束之后，即便要屠城，蒙古人也会将有用的人挑选出来，将剩下没有用的人杀死。

这些为蒙古服务的人将他们对世界的知识带到了哈拉和林和汗八里^[101]的宫廷之内，使得蒙古人对丝绸之路的理解超越了几乎所有的朝代和国家。在唐代之后，陆路的丝绸之路已经在衰落之中，由于海路的运力过大，陆路在海路的对比之下显得微不足道。是蒙古人的征服，让如此广大的疆域统一在同一个民族之下，也让人们穿越丝绸之路众多的地区变得更加容易。这种便捷性推动了地理知识的普及，不仅让中国人跨出了固有的边界，也打开了西方人的视野。

但另一个问题是，蒙古人是一个在草原上诞生的马上民族，他们所建立的政权也是基于陆地的。在重新开通和发展了陆地的道路之后，这个典型的陆地文明对海上的认知又有多少呢？

幸运的是，蒙古人在东方和西方都恰好继承了最开放的文明，不管是南宋还是阿拉伯帝国，对海洋的经营都是他们的国策之一，而这种开放性也影响了蒙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