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朗嘉宾去往哈拉和林拜见蒙古大汗贵由的同时,教皇还派出了一位叫作阿思凌的人去波斯地区的蒙古人营地,拜见那儿的蒙古军领袖[52]。
阿思凌不辱使命,到了位于大不里士的蒙古人营地,但接下来却并没有完成任务。他受尽侮辱回到了欧洲。与阿思凌同行的,还有一位叫作安德烈的修士。
他们虽然没有完成任务,却在东方接触了一个叫作列边阿答(Simeon Rabban Ata)的景教徒。列边阿答去过蒙古本土,据他所说,在蒙古本部已经有了基督教,也有部分蒙古人接受了基督教。这样的消息给西方提供了进一步幻想的依据,认为蒙古人的确就是帮助他们和穆斯林对抗的约翰长老。[53]
与此同时,公元1247年(淳祐七年),在欧洲又组织了一次针对穆斯林的十字军东征,十字军的首领是虔诚的法国国王圣路易(路易九世)。[54]当圣路易来到塞浦路斯时,遇到了蒙古人的一个使团,这个使团据称是由波斯地区的蒙古人首领宴只吉带派来的。使团宣称蒙古人将同西方一同解决穆斯林问题。
事后证明,这个使团并不是宴只吉带派出的。但被蒙蔽的圣路易却欢欣鼓舞,向蒙古派出了一个使团,首席使者就是曾经和阿思凌一起去过大不里士的安德烈修士。[55]
安德烈从安条克出发,先到达了在波斯的宴只吉带的营帐,再顺着里海南岸横穿波斯,进入中亚的奇姆肯特(Chimkent)和塔拉斯(Taraz)[56],最后来到了如今新疆境内的叶密立[57],这里是窝阔台系的大本营。
安德烈到来时,贵由汗已经去世了,摄政者是他的遗孀斡兀立海迷失皇后。她接待了使团之后,决定利用这个法国国王派来的使团。
当时,恰好有几个西方国王在皇后的营帐,他们并不愿意臣服于蒙古人。皇后就把他们召集起来,向他们展示法国的使团和礼物,告诉他们:看哪,法国国王都来称臣了,如果你们不称臣,我就派法国去打你们。
在皇后的软硬兼施之下,有几个国家臣服了。
利用完使者之后,皇后写了一封傲慢无礼的信让他们带回。事实上,这个使团的任务还是失败了。
安德烈使团的失败,并没有让圣路易失去信心,相反,由于了解了越来越多的关于蒙古人的消息——甚至有人说,拔都的儿子、未来金帐汗国第三任大汗撒里答都改信了基督——圣路易决定再派一个使团,这一次,他派了一位叫作鲁布鲁克的人前往。
公元1253年(南宋宝祐元年,蒙古蒙哥汗三年)5月7日,鲁布鲁克从君士坦丁堡出发,开始了他的行程。
鲁布鲁克去时的行程很像波罗兄弟的第一次旅程,即从君士坦丁堡坐船出发,穿越黑海到达克里米亚半岛上的苏达克,再走陆路前往拔都的儿子撒里答的营帐。当时拔都还没有死,撒里答又把使者送到了拔都的营帐。[58]贵由汗去世后,拔都参与并推选了他心仪的人选:成吉思汗的小儿子拖雷的长子蒙哥做大汗,金帐汗国与大汗之间的亲密关系达到了高峰。而贵由系(即窝阔台系)已经失势,许多窝阔台系的亲王贵戚都遭到了清洗。
一路上,鲁布鲁克都对蒙古人的风俗进行了详细的观察,从蒙古人的婚葬风俗,到马奶酒的做法,都进行了详细的记录。[59]而让他最感兴趣的是,他发现其实蒙古的地盘上确实有了不少基督徒的身影。
根据他的总结,基督徒包括如下两部分:
首先是景教徒。这些景教徒在唐代就已经很流行,西安甚至成了一个著名的景教中心。在蒙古人中,也有不少景教徒。比如,蒙古人的最大对手乃蛮人和克烈部都是信奉景教的[60]。成吉思汗有一个父执叫作王罕,曾经在早期帮助过他,后来又成了他的重要对手之一。王罕占据了哈拉和林所在的平原,后来这里成了成吉思汗蒙古帝国的首都。王罕信奉的就是景教,由此,鲁布鲁克认定王罕家族就是东方约翰长老传说的来源[61]。(www.daowen.com)
王罕虽然失败,但他弟弟的女儿嫁给了成吉思汗的小儿子拖雷,生下了蒙哥、旭烈兀、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等兄弟。也就是说,当今大汗的母亲就是一个景教徒。于是可以认为,东方约翰长老(王罕)灭亡后,他的正统性已经通过女儿传给了成吉思汗的拖雷一系,也就是掌权担任大汗的一系。
其次,则是蒙古人进攻俄罗斯、东欧时抓获的基督教俘虏。这些俘虏有的信东正教,有的信天主教,甚至也有从德国、法国等地来的人。这些人中出了一些能工巧匠,是蒙古人离不开的。
不过,蒙古人虽然熟悉基督教,身边也有不少景教徒,但他们并没有信奉基督教,只是把这些外来的宗教当作一种装点。在他们身边,还有不少伊斯兰教徒,甚至来自中原地区的佛教徒、道教徒(鲁布鲁克称为偶像教徒)。蒙古人实际上是处在一个多宗教的氛围内,谁对他们有用,就宠爱谁。
公元1253年(宝祐元年)12月27日,在拔都派的人的护送下,鲁布鲁克来到了距离哈拉和林不远的蒙哥汗的营帐,几天后,他见到了大汗。
大汗的宫廷已经很时尚了。鲁布鲁克就记录了一棵由巴黎匠人威廉制作的巨大银树。这棵银树的根部是四只银狮子,各通有管道,可以喷出白色的马奶。树内有四根管子,通到它的顶端,向下弯曲,每根上还有金蛇,蛇尾缠绕着树身。这四根管子里,一根流出酒,另一根流出哈拉忽迷思,即澄清的马奶,另一根流出布勒,即一种用蜜做成的饮料,还有一根流出米酒,叫作特拉辛纳。树下各有一个特制的银盆,接受每根管子流出的饮料。树上有枝条、叶子和果实。顶端这四根管子之间,有一个手拿喇叭的天使,而在树的下部,有一个穹隆,里面藏有一个人。有一根管子从树心通到天使。藏着的人通过管子吹响喇叭,宫殿外一个储存饮料的窖里的仆人就把饮料注入饮料管子里[62]。
关于中国区域内纸币的应用,鲁布鲁克的记录也要早于马可·波罗,他从一位工匠那儿听说,契丹地区[63]通行的一种钱币是绵纸,上面印着几行字。
由于教士比较关注宗教信仰,他就记录了不少关于此类的见闻。
在蒙哥汗的宫廷里,鲁布鲁克见到了一次所谓的大汗受洗。这次受洗是由景教徒完成的。按照基督教的说法,受洗是人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件,值得大书特书。但对于蒙古人来讲,他们只不过是请景教徒跳一场大神,算是一种吉利。景教徒也将错就错,将受洗变成了一种随时都可以表演的喜庆活动。在那次景教徒为大汗受洗之后,伊斯兰教徒和佛教徒又分别去为大汗作法,表明了蒙古人三教通吃的开阔胸怀。
在哈拉和林,鲁布鲁克还参加了一次由三个教派参加的大辩论。但是,他发现,在所有参加辩论的人中,除他怀着认真的态度去做了准备之外,其余的人,不管是景教徒、伊斯兰教徒还是佛教徒、道教徒,都不把辩论当回事,他们更注意的是辩论之后的大吃大喝。辩论开始后,既然鲁布鲁克这么认真,其余人就赶快认输,去参加宴请了。
蒙古人对宗教的态度,反映在蒙哥汗最后接见鲁布鲁克时的话语中。他表示:我们蒙古人相信只有一个神,我们的生死都由他掌握的,我们也诚心信奉他。但是,如同神赐给我们五根不同的手指,他也赐给人们不同的信仰途径[64]。
赐给基督教徒的是《圣经》,而赐给伊斯兰教徒的是《古兰经》,至于蒙古人,还是更愿意信奉他们的长生天。
在回信时,蒙哥再次催促西方的国王遵循老天爷的教导,教导他们要臣服于蒙古人,因为蒙古人是天选的。
鲁布鲁克的回程采取了与来时不同的线路,他到达拔都的营帐后,经由里海和黑海之间的陆路,翻越了高加索山,到达了波斯地界。
他的使命还是以失败而告终,却给我们留下了丰富的记录,让我们知道,蒙古时期已经有大量基督教徒、伊斯兰教徒在宫廷中活动,即使是远在巴黎的能工巧匠,也来到了遥远的哈拉和林为大汗服务了。
蒙古人对于宗教信仰采取了宽容的态度,允许所有信仰同时存在,可以说,虽然没有维持多久,但这是信仰的黄金时代。蒙哥之后,分布于世界各地的蒙古人选择了不同的信仰,这个黄金时代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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