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注意的是,在《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以及后来的《西游记》中,唐三藏所路过的国家,与他在《大唐西域记》中所列的国家没有任何相似性,反而与中国古代传说中的那些神秘之地很相似。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人们并不在乎真实的西域世界,那些地方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谈资罢了。对于外部世界的漠视,使得唐人在与大食人的竞赛中迅速落了下风。
但这并不表明唐人对于异域就没有渴望。事实上,唐朝是一个很喜欢谈论异域的朝代。
人们对于异域的渴望,主要放在了西域方向,这主要是由于唐朝对西域更加熟悉,而且西域与唐朝存在政治往来;而南海则是后来才开发出来的,并且南海与唐朝以商业关系为主。总结起来,这种渴望又包括以下几方面:
首先,唐人认为异域充满了神奇的事物。
唐朝开元年间著名宰相张说曾经写过一些传奇故事,其中最著名的一篇《梁四公记》中,将异域的神奇事物进行了大篇幅的描写。[331]如高昌国产岩盐,有的盐甚至是紫色的,这一点非常符合现实,至今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地区产的粉色和茶色的岩盐仍然是当地的特色。[332]
至于其他地方的方物则带上了更多神话色彩。比如扶桑国(今日本)产一种长7尺、粗7寸的大蚕,这种蚕吐的丝坚韧异常,四根丝线就可以提起一钧(合30斤)的重量。蚕卵大如鸟蛋,但是只要把蚕卵从扶桑国带到句丽国(今朝鲜一带),蚕卵就会变小,变成普通蚕卵那么大。在扶桑国王宫里还有一个方圆一里的、会发光的水晶城,如果水晶城看不到了,就会发生月食。
还有拂林国[333],故事中将它想象成一个方圆200里的大岛,岛上都是宝树,人也都是能工巧匠,善于制造各种宝物。在岛西北,有一个大坑深千余尺,把肉投进去,就会有大鸟将宝贝叼出来,最大的可达5斤。这个故事就很像是来自《天方夜谭》了。
故事中还提到,在西北方有女人国,在南方的“土人”以虫子蛇蝎为食。南方的海岛上出产一种火浣布,被认为是用火鼠的皮毛制成的。[334]
故事中还描述了北极地区的极昼、极夜现象,认为那里是烛龙的居所。西方有井水中出酒的酒泉,北方漆海可以把物品染黑,西方有奶白色的乳海。在这三个地方之间,则有许多神奇的现象,比如大鸭生骏马、大鸟生人等。
这些说法有的可能有点儿依据,但更多的只是唐人对于异域的美好想象。虽然西域和南海朝圣之路是畅通的,玄奘等人也已经带回了当地的真实信息,但人们更愿意按照自己的想象力去构造一个幻想的世界。
其次,唐人认为异域的人更加神奇。
比如,在最早的一篇唐传奇《古镜记》(又名《王度》)中,就有对西域胡人的记载。这位胡僧神采不俗,会望气,一眼就看出主人公家里藏了一面绝世宝镜,因为他家里每天碧光连日、绛气属月,这就是宝镜的征象。当然,所谓“望气”是中国道教的特长,但唐代人毫不犹豫地将它放在了佛教徒身上,也表明他们只不过是找一个化身来安排故事情节,这个化身要求异域感强,并不要求是真实的。
在另一篇早期传奇《魏洛京永宁寺天竺僧勒那漫提传》中,一个胡僧神通广大,而另一个来自蠕蠕(即柔然)的客人通过一种测量工具,就知道一棵枣树上有多少颗果子,其中多少颗有核,多少颗无核。(www.daowen.com)
再次,唐人也喜欢想象唐人在异域的神奇经历。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唐代早期才子张 著名的小说《游仙窟》[335]了,这可能是唐代规模最大的一篇传奇,描写主人翁去往异域(积石山)时,碰到了“一夜情”的故事。
在故事中,主人公在汉地所未见过的高山大川中前行,到了晚上,却来到了一个如同桃源式的所在,他称之为仙窟。在这里,遇到了一位崔十娘和她的嫂子五嫂。两人的丈夫都已经战死沙场,但她们的年龄只有17岁和19岁。于是主人公留宿、诗酒流连,并享受了一个快乐的夜晚,第二天与十娘依依惜别。
这种带着异域风采的艳遇故事让中国文人看了兴奋不已,日本人也迫不及待地将它带回国内。
对于海洋,唐人留下的篇幅相对少一些,但想象力也并不落后。段成式曾经在《酉阳杂俎》中写过一个叫长须国的地方。有一位士人曾经跟随着新罗的使节到了海上,被风吹到了一个人人都有长须的地方。长须国的所在地全称叫“东海第三汊第七岛长须国”。这里地处扶桑洲,人口众多,人们的穿着和居住的房屋与汉地稍有差别,但是人们能听得懂汉语。士人在这里很受尊敬。有一次,长须国王派人召见他,他行走了两天才到达首都。
在这里,甚至女人也都有胡须,所谓“花无蕊不妍,女无须亦丑”[336]。
士人娶了国王的女儿,在这里生活了十余年,有了一儿两女。一天,长须国突然有难,国王请求士人前往龙王处搭救,士人和龙王交谈后才知道,原来长须国的人民都是虾。[337]
而在另一个唐人戴孚所写的故事《宝珠》中,一位士人发现了一颗巨大的珠子,当他碰到一位胡人时,胡人不仅给了他很高的价格,还把他带到东海上。在那儿,有许多奇怪的人带了很多宝贝前来赎珠子,但胡人都没有同意。原来,这颗珠子是由两位龙女护卫的,当龙女与珠子合一之后,就成了渡世的宝贝。[338]
这个故事说明,唐代时,从西方来的胡人不仅可以通过陆路,也可以通过海路与唐代交通,而唐人也知道这两条路最终可以汇集到一个地方,那就是中亚、西亚的大食和波斯一带。
唐朝虽然是一个尊崇佛教的朝代,但它并非只选择了佛教,事实上,唐朝对于几乎所有的信仰都采取了宽容的态度。由于唐朝的皇帝姓李,便认为老子(李耳)是他们的祖先。道教在唐朝尽管不如佛教发达,却依然受到了皇帝的优待,甚至道教的经典《道德经》曾经列入过唐朝的考试科目,而这是佛教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除了本土宗教和佛教,其他海外的宗教也都受到了政府的宽容。在唐代的作品中,经常不去区分海外这些宗教,比如波斯曾经信奉拜火教(祆教),后来由于阿拉伯人的征服改信了伊斯兰教,对普通的唐朝人来说很难分清波斯人的信仰,他们对于波斯人的想象更多是基于道教对法术的理解。甚至“波斯人”这个概念也和“胡人”混杂在一起,一个胡人到底是波斯人,还是大食人,还是中亚其他人种,已经很难区分了,都被统一在“胡人”的概念之下。在唐朝早期,中亚的“昭武九姓”等小国依然是以波斯(伊朗)人种为主,作为统治者的西突厥只是统治阶层。然而中亚社会也慢慢地开始了换血,最终会变成一个以突厥人为主体的社会。在大食国的影响下,突厥人的信仰也会慢慢地从拜火教、景教(基督教的一支)等多元宗教变成了伊斯兰教。这一切在唐代都已经开始,而拜火教、景教、摩尼教等宗教也都从西域或者海上传入了唐代,成了这个复杂的信仰时代的一部分。
在这些不同的信仰中,其中最重要的,还是由先知穆罕默德创立的伊斯兰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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