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作为明代中后期能够与阳明学平分秋色的湛若水的甘泉学派,是西樵山上最为重要以及最有影响力的理学传统。不过,西樵山是一座包容之山,她并没有因为接纳了甘泉学派,而拒绝其他学派。王阳明在岭南的传人方献夫,也是西樵山的一位重量级客人。
按今天的行政区划,方献夫是南海丹灶镇人,但古人的地域观念与今人有较大差异。丹灶毗邻西樵山,所以方献夫以西樵人自居,还自号西樵。
明代中期的南海才俊辈出,梁储在正德年间曾经担任内阁首辅。明代在制度上废除了丞相,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梁储之后,方献夫也曾担任过首辅这一显赫职位。终明之世,广东人能有这一殊荣的,只有梁、方两位而已。而方献夫的事功成就,建基于正德年间归隐西樵山期间,与湛若水、霍韬等人往还讲学的岁月之中。
正德六年,方献夫谢病南还时,王阳明就曾经写了一篇序文送别方献夫,他在序文里面提到:我与方献夫共处了二年,见他的学问变化了三次:最初是崇尚文辞,其次变成崇尚讲说,第三次则变成而慨然有志于学圣人之道。最初他崇尚辞章时,我和他就像冰雪与火炭一样不相容;至于讲说,则异同各半;等到他有志于圣人之道,就和我是同道之人了。方献夫的官位比我高,而等到他的学问每次发生变化时,都会对我更加恭敬,最终拜我为师,自称门生。如果不是脱去世俗之见,超然于无我的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正德十五年左右,方献夫在给王阳明的信里面提到:近来西樵山中向学的士子越来越多了,但还没见到很好的苗子。大概因为心学真是数百年的绝学,不是卓有实见的学者都很难明白这一套学问。湛若水有志于倡导讲学,最近在西樵山中建了几十间馆舍来延揽求学者,将来必定有所成就,这也是一件盛事。而湛若水的立言大旨,虽和我稍有不契合的地方,但我也不敢下定论。方献夫又和王阳明说,曾经一睹先生您的《朱子晚年定论》、《传习录》二书,多所启发。其中《朱子晚年定论》虽然并不是先生您的最得意之作,但得此一书,让士子省却多少言语。而《传习录》里面,论《中庸》的戒惧、慎独为一处,真是破学者万世之疑。而对天理二字的谆谆教诲,又是对学者甚为关切。只是格物、博文之说,我还有不能完全赞同,但难以用书信来指出,希望以后当面请教。先生您的论断,也许只是一时救偏补弊之论,但恐学者不知,反而会走向偏颇和极端。
可见,方献夫对王阳明是毕恭毕敬的,他在信中自称“生”,这是门生、学生的意思。方献夫在信中把阳明学与湛若水的甘泉学说相比较,说湛若水的主张中稍有和自己不合的地方,可见方献夫所服膺的仍然是王阳明的学说,而与湛若水之学稍有出入。因此,我们可以看到,清初大儒黄宗羲所撰的《明儒学案》在《粤闽王门学案》开篇就说“岭海之士,学于文成(即王守仁,谥号文成)者,自方西樵始”,这一说法是有充分依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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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献夫一方面既是王阳明的弟子,另一方面又是一个有自己独立思想的学者。他虽然服膺王阳明的心学主张,但对阳明之学也不是毫无保留地接受,而是有自己的判断和疑问。他后来甚至怀疑王阳明的心学主张“不疑佛老”,希望自己的好朋友湛若水和自己的老师王阳明辩明异同。
我们不妨来看看方献夫与王阳明在理学的见解上,有怎样的分歧。最关键的分歧,其实就在于对“格物”的理解。我们前面已经讲过,宋代的朱熹认为,格物是获致事物之理,格物是明理的根本途径。而方献夫则认为:“格物”与“致知”是同时进行的,不能把两者分开来看待,这一点无疑是受王阳明的影响。但方献夫与王阳明的分歧点在于:王阳明认为格物就是正念头。而方献夫则认为,《大学》开篇就说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后来又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显然,“格物”之“物”,就是“物有本末”之“物”,格物就是知本,这个本就是明德。
所以,“知本”、“知止(于至善)”可以说就是方献夫为学的宗旨。那方献夫提倡的格物的方法是什么呢?方献夫认为就是孟子所说的“反身而诚”、“强恕而行”,即反求诸己,推己及人。
·理学问习录·
大抵《大学》一篇,要处只在“知本”、“知止”二言。明德为本,至善为止,欲明明德必在知本,欲止于至善必在知止。《易》曰“知至至之”,即知本之谓也;曰“知终终之”,即知止之谓也。《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便是知本;曰“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便是知止。知本便是至易,知止便是至简。
——方献夫《柬王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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