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亨。利贞。

首领主持祭祀。利于贞问。

【卦辞卦象】元亨：乾为天，为首，为大事。古之大事唯祀与戎。要求首领亲自主持祭祀。这是占问祭祀之事得到乾卦的占断辞。

卦辞中出现“亨”字，表明占问与祭祀有关。亨：同享，其意为献祭、享宴。《说文》：“亨，献也。象进孰（熟）物形。”亨、享、烹是同源异字。元：本义为人的头。《尔雅·释诂一》：“元，首也。”引申为“元首”、“大”和“始”。因此，“元亨”可有三种释法：“首领献祭”，“大祭”和“开始祭”。除“开始祭”与筮问是否进行祭祀的命辞不谐外，前两者似乎都能说得通。但从《周易》所体现出来的祭祀思想可知：献祭时神祗主要是对人的诚心有要求，而不会对祭祀的规模提出要求，更不会提出要大祭的“无理要求”。从卦象看，乾为首，因此“元”应取“首领”之义。为何有的卦要强调首领举祭呢？古代各级都设有祭师，一般祭祀应都是由祭师举行。但古代一方首领也是宗教领袖，礼神是其份内主要职责。按卦象确定某些卦需首领举祭是为得到主政者重视，使仪式更隆重。这种对举祭者提出要求的情况在《周易》其他卦辞中也可看到，如《萃》：“亨，王假有庙。”这是要求王到祖庙祭祀。《周易》十卦卦辞含“元亨”的占断辞，都和其所属卦的卦象有关。

利贞：乾为天。皇天在上，当然利于贞问。这是占问是否利于卜筮得到乾卦的占断辞。贞：贞问。《说文》：“贞，卜问也。”《周易》有九卦的卦辞含“利贞”断语。

从这两则卦辞可看出古人在进行重要祭祀和卜筮之前都是要通过占筮祷告神灵的。这和今人夏含夷先生的研究结果相契合。

【卦名理象】乾：天，天道。“乾”字首见于《周易》卦名。闻一多《周易义证类纂》：“卦名之乾，本当为斡，斡者，转之类名，故星中北斗亦可曰斡。古人想像天随斗转，而以北斗为天之枢纽，因每假北斗以为天体之象征，遂亦或变天而言斡。”

《周易》卦名和爻辞内容密切联系，也是爻辞标题。经卦自重卦的理象即卦象。

：乾为天，为龙（鳞虫之首），为君，为大事。以天上苍龙的运行和政事系辞，可和下卦《坤》以气候和农事系辞对照看。

初九　潜龙，勿用。

苍龙隐藏未现时，不宜祭天。

初九：爻题。卦符六画，从下往上第一爻为初，依次为二、三、四、五、上。“九”代表阳爻，“六”则代表阴爻，这和揲蓍得数九为阳爻，六为阴爻相关。

潜龙：指苍龙未现东方。闻一多《周易义证类纂》：“古书言龙，多谓东宫苍龙之星。《乾》卦六言龙，亦皆谓龙星。”我国古代天文学家把黄道附近的二十八组星定为二十八宿，分为四宫，每宫由七组星组成，它们是东方苍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四宫在不同季节分别主宰着南天的夜空。苍龙七宿是角、亢、氐、房、心、尾、箕。《说文》：“龙，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潜龙”是指初昏时苍龙还隐藏在地平线以下。这是周初立春前天象。（实际情况是此时节苍龙在白天与太阳一同起落，人们看不到）

勿用：“勿用亨”的省略语，指不宜祭祀。用：甲骨文和金文字形均似盛物之器。《康熙字典》：“又《增韵》器用也。”亨：同享。《说文》：“亨，献也。象进孰物形。”“享”是祭祀之名。“享”作为祭祀名字，既有“献给”的意思，又有“接受”的意思，在此处是作“献祭”。因“用”与“享”甲骨文字形和意义上相近，故省。这种用法在古籍中常见。《左传·昭公十一年》：“冬，十一月，楚子灭蔡，用隐太子于冈山。”《左传·僖公十九年》：“鄫子会盟于邾。己酉，邾人执鄫子用之。”《周易》中“勿用亨”在句尾出现一般都作省略。如《师·上六》“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既济·九三》：“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这两个地方“勿用”都可解为“勿用亨”，也就是不能或没有资格“享”。但在语句中为避免引起语法错误，“用”后的“亨”字一般不会省略。如：《大有·九三》：“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勿克。”《随·上六》：“王用亨于西山。”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古代四时都要祭天。春祭曰礿，夏祭曰禘，秋祭曰尝，冬祭曰烝，其中春祭是最重要的。春祭实际上就是祭东方苍龙，因此苍龙未出现时不宜祭祀。这是告诉人们如何确定祭祀时机。

九二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苍龙出现在天田星附近，利于去朝见上级高位者。

田：天田星。关于天田古籍中有三种说法：一说天田就是角宿异名；二说苍龙左角之星称为天田；三说角北二星叫天田。从爻辞来看这里应是取第三种说法。“见龙在田”则是指苍龙的角宿出现在天田附近。今人董立章根据古今星相位置的迁移推算出在周初（BC1060年前后）春分初昏时，苍龙的角、亢、氐、房四宿皆已升出地平线出现在天田星附近。由此可知，“见龙在田”的时令应是春分前，即民谚“二月二，龙抬头”时节。

大人：高位者。高亨《周易古经今注》：“大人者，有官位者之称也。”从下爻提到“君子”以及《革》卦爻辞中的“大人虎变，未占有孚”，“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可看出“大人”应是比君子高贵之人。

《周礼》规定诸侯必须经常朝觐君王。“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因此行觐见之礼也是重要政务。龙代表君王，天上龙出来了，接受下民朝拜，相对应臣属也应去朝拜自己的君王。春朝也是上下级交流意见，作好新一年工作计划和安排的时机，因此很重要。

九三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君子白天自强不息，晚上要警惧，虽有危险但不会有灾祸。

君子：君王子弟。在孔子赋予君子德义前，君子即指君王之子。

乾乾：颜师古注，“乾乾，自强之意”。乾为天。《象》：“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惕：警惕。

若：语气词。

厉：危险。

无咎：无灾。《说文》：“咎，灾也。”(www.daowen.com)

本爻所处位置所对应的时段是苍龙处于上升阶段的季春之月。在古代季春之月被认为是有“难”之月。这个月君主都要在京城举行驱灾的春傩，以防冬气逆袭。《礼记·月令》：“命国难。九门磔攘［zhé ráng］。以毕春气。”“季春行冬令，则寒气时发，草木皆肃，国有大恐。”春季也是青黄不接，易发生偷盗和抢掠时段。因此，作为管理一方的君子们特别要勤勉作为，提高警惕。《礼记·月令》：“季春之月，是月也……天子布德行惠，命有司，发仓廪，赐贫穷，振乏绝，开府库，出币帛，周天下，勉诸侯，聘名士，礼贤者。”君子若能处理好这些政务，当然就没有危厉。

九四　或跃在渊，无咎。

苍龙腾跃在河渊之上，这个时段不会有灾祸。

或：不定代词。代龙。

渊：《说文·水部》，“渊，回水也。”此处指银河宽阔处。

周初立夏初昏，苍龙斜悬东南天际，尾、箕位于银汉最宽河段，此际苍龙似从河渊中腾跃。

龙行深渊，逍遥自在。这个时段春荒已过，没什么政事，大概君子们可悠闲享乐。

九五　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苍龙横亘南天，利于去觐见大人。

飞龙在天：BC1060年前后夏至初昏天象。

夏至直至下爻仲秋，苍龙都在天空高位运行。这是夏收、秋收后贵族向上级进献一年收成的时段。《大有》爻辞“大车以载，有攸往”，“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描述的就是进献的景象。此时君王也会设宴犒劳为获得收成而操劳的君子们。

上九　亢龙，有悔。

亢奋苍龙，不吉利。

亢龙：初昏亢宿中天。也含亢奋之龙的意思。亢宿中天时角宿已向下，苍龙呈下坠状。

有悔：不吉利。悔：过失；灾祸。《易·系辞》：“悔吝者言乎其小疵也。”

从星象可知，此时是周时的仲秋之月，这也是古人认为有“难”之月。最担心的是苍龙亢奋，阳气不收，秋行夏令。《礼记·月令》：“仲秋之月，是月也。……天子乃难，以达秋气。以犬尝麻，先荐寝庙。”“仲秋行夏令，则其国乃旱，蛰虫不藏，五谷复生。”由于夏气为阳气，属君王之气，需天子亲自行傩以去阳气，所以说“天子乃难”，“难”则是“傩”的本字。

用九　见群龙无首，吉。

天上群龙轮流当值，没有特殊者。吉利。

用：帛书《易》作迥，通达；通而不尽之义。表示六爻皆为阳爻。

《周易》中除《乾》《坤》两卦外，它卦爻辞均为六条。每卦六条爻辞可能是取卦画六之数，可认为是一种写作格式，并不代表与卦画性质对应（以往大多数易著认为有关系）。《乾》《坤》两卦是论说天地之道，天地运行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故《周易》作者赋予了七条爻辞，以合当时的周期之数。（从《周易》爻辞和其他史料可看出周朝是以七为周期之数的。）

群龙：《周易集解》引宋衷曰，“六位皆九，故曰‘见群龙’。”

这条爻辞是说明乾卦为何六爻皆阳。作者认为天上有群龙，一年一龙当值，正因为这些龙是平等的才保证了天道正常循环运行。设想一下：群龙若有首领，首领定与众有所不同，那样天道运行就会出现特殊情况，无法保持恒常运转。而《坤·用九》“利永贞”则是说明地道循环无差异才可保永远。

本卦爻辞用天上苍龙的运行来指导国家政事，是后世时令思想的发端。所谓时令思想，是古代一种重视天时，强调顺天时以行政令的观念。古人认为顺时行政则有祥瑞出现，违背时令，则会发生灾异。这是统治者施政的天理依据。古代贵族官员的政事主要是事神、奉君、管理教化民众，爻辞都有所涉及。作者从星象观察得出的天道要“群龙无首，吉”的观点，恰与现今世界大多数国家采用首脑任期制的施政理念不谋而合。这不得不使人惊叹先人仰观俯察的精微，效法自然的智慧。

【筮例欣赏】晋筮悼公归国（《国语·周语》）

晋孙谈之子周适周，事单襄公，有贤德。单公有疾，召顷公而告之曰：“必善晋周。其行也文。天地所祚，将得晋国。且吾闻成公之归也，晋筮之，遇乾之否。曰：配而不终，君三出焉。一既往矣，后之不知，其次必此……”及厉公之乱，周子果入为君，是为悼公。

译文：晋国孙谈的儿子公子周来到周王室，侍奉单襄公（周朝大夫，京畿内诸侯国单国国君），表现出了高尚德行。单襄公病重，叫来儿子顷公并告诉他：“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公子周，他将来会成为晋国的国君。他的品行可称得上‘文’，具有文德就会得到天地的保佑。有了天地的赐福，将可成为国君。我听说晋成公（晋文公的儿子，晋襄公的弟弟）回国继位时，晋国占了一卦，得乾卦而变为否卦，断者说：‘配而不终，君三出焉。’第一个是成公，已经当了国君，第三个是谁还不知道，第二个一定是公子周……到晋厉公被弑时，晋人迎回公子周立为国君，就是晋悼公。

按：乾之否。乾：乾上乾下，乾为君。上乾指周天子，下乾为晋君。否：乾上坤下，坤为臣。君上臣下为“配”。此为成公归国时晋国所占之卦。贞（主卦）内悔（变卦）外，则乾为内，否为外。卦象说明在外的君臣配（指公子周在周天子手下为臣）不会持久，“配而不终”，臣会转内（回国）为君。下卦三爻皆变，则是讲有三个国君要在周天子手下为臣，但又都会归国为君，故“君三出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