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學術領域廣泛,長於步算、鐘律、聲韵、禮制考證。其律吕、曆算成就何如,和江氏其他學問的關係,以及是否受到江氏禮書編撰的影響,值得討論。
江永律吕著作有《律吕管見》《律吕新論》《律吕新義》《律吕闡微》等書。其中《管見》已佚,據余龍光《雙池先生年譜》載,乾隆三年(1738),江永覆書汪紱,謂附入《禮書綱目》之《律吕管見》二卷,以合九十一卷之數。而《新論》二卷實同四庫本《禮書綱目》所附律吕書,則《管見》《新論》實爲一書。《新義》四卷作於乾隆十一年(1746),其書《皇言定聲》居首,《管》《吕》要言爲《稽古》第二,旁通廣證爲《象數》第三,造律制樂爲《餘論》第四,後附《鳧氏注疏考誤》。《闡微》一書以《新義》爲基礎,成於乾隆二十二年(1757),全書共十卷,“其作書大旨,則以明鄭世子載堉爲宗。惟方圓周徑用密率起算,則與之微异”[37],爲江永律吕研究之大成。
江永曆算研究承繼律吕之後,認爲“律與曆通”[38],“天有十二月,律有十二管,律曆自然相應”[39],其曆算著作主要有《曆學全書》和《推步法解》。《曆學全書》成於乾隆五年(1740),本書初名《翼梅》,戴震訂爲《數學》,四庫館臣改作《算學》,共八卷,附《續曆學》一卷,意在羽翼梅文鼎説,亦不乏批評之見。《推步法解》成於乾隆十八年(1753),共四卷七篇,末附《推步鈴》一卷,本書於日月之躔離交食,五星之遲疾伏見,及恒星六曜之行,皆具密法,其書主要内容被戴震録入秦蕙田主編之《五禮通考》“觀象授時”部分。
江氏自叙其律吕研究受到蔡元定影響,通過結交王蘭生,窺觀李光地學術,并參通朱載堉《樂律全書》而萌生增訂之意[40]。其曆學研究,“少好天官家言,始讀《尚書》‘閏月’‘璿璣’兩注,即學布算。弱冠後見黄石齋《答袁坤儀書》,始知地圓,又得游子六《天經或問》,已詫爲奇書。三十在金陵,有佴氏者,家有《崇禎曆書》,乞假一觀,永爲曆學,是年驟進。”[41]他瞭解西洋曆法,又私淑梅氏,著《翼梅》正梅氏“歲實消長”之説,成一家之言。
江永没有特别説明其律吕、曆算著述與《禮書綱目》有關,但其相關研究受益《綱目》處甚多。朱子《通解》將“樂”放入學禮,江永則在朱子禮書基礎上,于《鐘律》前補輯《樂制》,并增補“樂制”“樂事”及“鐘律”。他以《樂記》爲主增補樂書,且置於卷末,實現禮樂會通。《綱目》禮樂合璧的結構和對樂律的清理,爲江氏的律吕研究準備了條件。同時,朱熹將曆法放入王朝禮類,但其編纂較爲含混,許多篇目闕略。江永在朱子基礎上進行增訂,將曆算調至“通禮”,并對《曆數》《夏小正》《周月》《月令》等篇作了校勘,對朱子《曆法》進行分段整理和重新審讀。表面上,《綱目》編撰與其律吕、曆算研究并不相涉,實際上,《綱目》對於律曆的重新整理,爲其相關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www.daowen.com)
值得注意的是,江永在律吕、曆算研究中展現出的獨立學術精神,以及對朱子學術的批判繼承。比如《四庫全書》本《禮書綱目》後所附論律吕書(即《管見》),其中批評蔡元定律書,有三條札記。我們知道,號稱西山先生的蔡元定是朱熹學生,“其書實與朱子商確(榷)而成,蔡氏之書,即朱子之書也”,其“律吕本原、辯證二篇,固爲朱子所極取”。但江永以爲其書“猶有未盡善者”,“執蔡氏之書而求合於管弦,無异按圖而索馬,刻舟而求劍也”。在江氏看來,“從來天下事,是非當否,當以理爲斷,不當以人爲斷。當以目前有據者爲定,不當以古説久遠者爲定”[42],表達出其徵實態度。這種批判繼承的態度,見諸江永《禮書綱目》編撰中,在繼承宗法朱子禮書,以《儀禮》爲主進行編撰的同時,在體系上更定,材料增删,批評地繼承和批判朱子學術,正如汪廷珍所説,江永“承朱子之學,而不苟同于朱子”[43]。
汪廷珍同時指出,“先生(江永)於學無所不窺,而大旨歸於實事求是。……其於樂律也,大旨主朱載堉而起,算則依密率”。我們知道,《律吕闡微》是江永最重要的定論性律學著作,對朱載堉樂律理論有所發展,而朱氏爲前明皇裔,其學術爲盛清皇權遮蔽,江氏爲之發微闡幽,體現出實事求是的學術追求。在曆算研究中,江氏能够突破傳統“西學中源”説,堅持從事實出發。他對梅氏“西學中源”説的糾偏,受到清代學者的廣泛批評。因爲“西學中源”不僅是一個學術問題,也是一個政治問題[44],從中亦可見出江永學術的實事求是。這種獨立,同樣見於《禮書綱目》承繼朱子禮書進行賡續和增訂的進程,其中尤以對於朱熹禮書材料的辨析爲要,計有一千多條按語,展現出江氏的徵實態度。
如果説江永的理學、制舉用書的編撰,有着致用屬性,那麽,他由禮書編撰轉向律吕、曆算的著述,展現出學術重心的轉變。一是學術研究的内容,從禮書編撰的理學體系,轉向律吕、曆算的考據實證研究,表現出清代中期學術由理學轉向漢學的歷史進程。二是專門研究的盛行,不僅是律吕、曆算諸作,包括江氏後期的禮學考證,以及音韵、史地等著述的撰作,如江氏《古韵標準》以音韵爲切入點,深入《詩經》研究,其《春秋》研究而轉向地理考證,代表着清代學術的新趨向,即專門研究的盛行,這成爲乾嘉學術的表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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