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一生蟄伏鄉曲,以鍵户授徒和編撰制舉爲生,同時從事學術研究。在《綱目》編撰前,他參編了汪基《三禮約編》,分撰其中《周禮》《儀禮》部分。儘管江氏意識到“雖隨行逐隊不免從事舉業,亦不過頭巾茶飯,若聖賢茶飯,所以果腹而潤身者,畢竟不在此”[28],但受經濟條件的限制,授徒之余,江氏也編撰制舉用書,輔之以營生,其中包括《四書典林》《四書古人典林》《鄉党文擇雅正編》《鄉黨圖考》等。乾隆五十一年,江南鄉試以《鄉黨》命題,士子主江永之説者皆得中式[29]。
《四書典林》成書于雍正十二年(1734),江永時年五十四歲,該書“爲初學備作文之資糧”,共三十卷,分天文、時令、地理、人倫、性情、身體、人事、人品、王侯、國邑、官職、庶民、政事、文學、禮制、祭祀、衣服、飲食、宫室、器用、樂律、武備、表紀、珍寶、庶物、雜語諸部。每部下分若干條目,每條目下分若干詞條,如“天文”部下分“日”“月”“天地”等目。“天地”下分“太極”“太初”等條。每條後引文獻詳闡,備舉子作文之用,如“日”下之“離”,注用《離》卦“日月麗乎天”。
《四書古人典林》爲《四書典林》續編,共十二卷,主要收録人名典故,分帝王、古臣、古賢、聖賢、諸侯、大夫和雜人七部,彙聚四書涉及之神農、堯、舜至周幽、厲等帝王,后稷、皋陶等大臣,伯夷、叔齊、柳下惠等古賢,孔、孟等聖賢及孔門弟子,齊桓、晋文等諸侯,管仲、晏嬰等大臣,雜人部收録共工、驩兜、揚朱等,最後附列女,包括杞梁妻、南子和齊女。
江氏二部制舉用書的編撰是對當時學風的一種糾偏。因爲士子研習舉業具有很强的功利性,很少研習古經注疏,而徑取朝廷規定之《四書大全》《欽定四書文》等,弋取功名。是時制舉大多沿襲薛應旗《四書人物備考》,事無提要,既不便學者觀考,又排纂無法。相較而言,江氏二書收集材料比較完備,應用材料準確,引據原文、注疏,并附案語,踵肩《禮書綱目》,取得編撰成功。
二書編撰特色有三。第一,編例簡潔。類書編撰需要豐富取材,簡潔表述。江氏徑取《綱目》經驗,采取“某見某章”和“節引”編例。在《四書典林·凡例》中,江氏提出“同一事辭,彼此皆當載者,或并載之,或詳略互見,或注云詳某。同類中當迭出者,注云見前見後”。同時,江氏提出“注釋有不可省者,略釋一二,或用古注,或用先儒説,或以己意融貫”[30]。
《四書古人典林》編撰亦如此。如卷一“帝王部上·神農”下有“始爲蜡”條,此條出《郊特牲》,江氏先引《禮記》原文,後附節略疏解[31]。“堯”下有“放勛”“平章百姓”“命羲和”“咨登庸”“咨若采”“試鯀”諸條,皆引自《堯典》,江氏除“放勛”條注明自《堯典》外,其餘均用“又”表示,以便簡省。本書條目及訓釋多爲節引,如“平章協和”條引《堯典》及訓釋:“平,均。章,明也。于,談美辭。變,變惡爲善。時,是也。雍,和也。”[32]訓釋并不見於孔安國《注》,及陸德明《釋文》,而據孔穎達《疏》簡作。此外,本書編撰較多使用“詳某章”編例,如“咨登庸”條引《堯典》原文,標明“注詳丹朱”,同樣編例見“咨若采”“如天如神”“就日望雲”等條。(www.daowen.com)
第二,考證精核。以《四書古人典林》爲例,卷一“舜”下“顓頊之裔”條,江氏先引《史記》載舜世系,後以按語形式引《左傳》《國語》相關記載,認爲《史記》闕略“幕”一代,同時批評“賈逵、韋昭以幕爲虞思,誤矣”[33]。我們知道,《禮書綱目》采取“分章别句”和“分經附記”方式,體現着擬選主題與材料間類似經傳的關係,這種關係包含着禮學考據的萌芽。江氏制舉編撰受此影響。如卷五“聖賢部上·孔子”條,條目之“始生”“父卒”“合葬於防”“學琴”“適周訪禮樂”“聞韶”“相夾谷”“隳都”“厄陳蔡間”“修詩書禮樂”“讀易”“獲麟”等,將孔子出生、家庭、學習、爲相、流亡、修書、授徒的人生經歷,極其詳細地展示開來,其條目與主題間形成嚴密的邏輯結構。
這種文獻排陳所體現的考證特色涉及多數條目,其中以“孔子”條最著。以“始生”爲例,江氏先後引《家語·本姓解》《穀梁傳》《公羊傳》《論語》《括地志》《史記正義》《孔庭纂要》《魯語》,《詩序》及鄭玄注、《檀弓》,材料豐富,且嚴加辨正。如他認爲《家語》“防叔避華氏之禍而奔魯”記載有誤,并據《春秋經傳》改正[34]。尤其值得稱道的是他對孔子“出生年月”的考證,《穀梁傳》以爲孔子生於襄公二十一年“十月庚子”,《公羊傳》以爲生於“十有一月庚子”,司馬遷謂其生於襄公二十二年。江永據《春秋》經書“十月庚辰朔,日食。則庚子者十月二十一日也”,確定孔子生年以二《傳》(《公羊》《穀梁》)爲正,月、日以《榖梁》爲正[35]。江氏還對孔子出生地和尊諱進行了考證。這種學術性考證,提升了制舉用書的價值,使得江著避免了類似書籍湮没不彰的命運。
第三,與《綱目》相似,《典林》二書引書數量衆多。據統計,江氏《綱目》引書93種,而《典林》二書引書160餘部,其中史部31部,子部48部,緯書3部,總集4部,别集13部,政書、類書4部,小學類2部[36]。與《綱目》類同,其引據經部漢宋兼采。如《四書典林》,于《易經》引據《程傳》《本義》,《尚書》引據《孔傳》《孔疏》和蔡沈《集傳》,《詩經》用《毛傳》《鄭箋》和朱熹《集傳》,《春秋》三傳采引漢魏古注和胡安國《春秋傳》,《左傳》主引《孔疏》。三禮據鄭注及孔、賈注疏,也引宋、元注解,如《周禮》引王安石《周禮注》,《儀禮》采朱熹《通解》,《禮記》賅括陳澔《集説》。
江氏《典林》二書在編例上的轉引、節略,材料上的考證,引書上的漢宋兼采等,受到《禮書綱目》的影響。但其所受影響限度不能高估,因爲類書編撰對材料數量和品質的要求,受到編撰本身的限制。江氏《典林》二書注重制舉用書的實用性,同時兼具學術性,成爲類書編撰個中的翹楚,具有學術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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